第7章(1 / 2)

“他們在幹什麼?”陳國良低聲問老兵。

丁大器緊張地用槍向日本兵瞄準。

“別亂動,你能打得準嗎?他們是在偵測我們的火力點。”老兵衝丁大器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們陣地前方二百米有地雷,一會兒衝鋒的時候你們注意點兒。”

日軍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地直起了身,他舉起望遠鏡觀察著中方的陣地。

“嘭!”沉悶的槍響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一群叫不上名字的野鳥從破敗的明代角樓上衝天而起,那名日軍的軍官像半截木頭直直地倒下去。

陳國良的心遏製不住地狂跳,這是他第一次麵對死亡。那名日本軍官的死毫無預兆,也沒有想象中的震撼,就這樣無足輕重地倒下去,宣告一個生命的結束。

陣地上又歸於沉寂。

“陳國良,我的眼皮怎麼老跳呢?”丁大器的語氣裏透著不安。他預感到了這樣怪異的沉寂隻是大戰前的鋪墊。

一陣“嗡嗡”聲在灰蒙蒙的天際蕩漾開來,似乎陰暗的天空中隱藏著憤怒的戰神。

“飛機!”老兵的聲音變得異常驚慌,“快趴下去!”他一把將陳國良按在了戰壕裏。

巨大的轟鳴聲越來越近,一架飛機宛如巨大的飛鳥從學生兵的頭頂一掠而過。慌亂之間,陳國良甚至還看到了機翼上碩大的紅太陽,紅色的圓點怪異而邪惡,像是魔鬼血紅的眼睛。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陳國良的耳邊響起,土屑和碎石刀子般衝擊著身體,泥土劈頭蓋臉地砸下,把陳國良埋了進去。“啾啾”的子彈聲尖銳刺耳,它激起的土屑猶如針尖狠狠地刺進陳國良裸露的皮膚。

“伢子,醒醒!”陳國良被湖南老兵搖醒。“準備射擊!日本人上來了!”老兵大聲喊。

塵土和硝煙遮蔽著天空,蔚藍色的背景上還殘留著飛機的飛行軌跡,那些淡藍色的煙霧一直延伸到無邊無涯的天際。陳國良吃驚地發現周圍的景象在眨眼間全變了——樹木和那些朱紅色的古建築被掃得一幹二淨,草地像是被深犁翻了一邊,裸露著濕漉漉的鮮土。

“陳國良,你流血了!”丁大器突然大叫。

陳國良用手抹了一把臉,手立刻被血染得通紅。

“大呼小叫什麼?”老兵喊,“當兵哪有不流血的?讓敵人流血那才叫本事呢!”

日軍的陣地上突然冒出了一股股藍色的煙霧。幾十輛日軍坦克笨拙地蠕動,步兵們龜縮在坦克後麵向中方陣地壓過來。

“老兵,我們什麼時候打?”陳國良問。

“不要著急,日本鬼子再往前走的話就要倒黴了。那裏有佟麟閣軍長帶軍官教育團演習時候埋下的地雷,嘿嘿,誰知道歪打正著,活該這些日本兵倒黴!”老兵抑製不住地咧嘴大笑。

“嘭!嘭!嘭!”地雷接二連三地在日軍的坦克群中爆炸,被炸斷履帶的坦克趴了窩,跟在後麵的步兵也像割稻子一樣成片地倒下。夾雜著濃烈的硝煙味道,哀號和爆炸聲混合在一起,讓陳國良恍如置身一場噩夢。

“伢子,怕嗎?”湖南老兵眼神裏滿是關切。

“你真把我當你兒子了?”陳國良抹了一把蒙在眼睛上的血,“告訴你我不怕,一會兒咱們還要比賽呢,你就等著認輸吧。”

“伢子有誌氣!”老兵頗為欣賞地看著陳國良,“你是哪裏人?”

“河北,成安。”陳國良一字一頓地說。

“成安?”湖南老兵搖了搖頭。

“孤陋寡聞。”陳國良嘟囔。

“什麼聞?”湖南老兵傻嗬嗬地問。

陳國良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聲尖利的嘯叫從頭頂驟然飛過。

“小心點兒,日本人又上來了。”老兵按下了陳國良的頭。

地雷的爆炸聲變得越來越稀疏。

日本人踩著同伴的屍體像一群沒有意識的機器向中方陣地緩慢地移動。同伴的死亡似乎並未能觸動這些戰爭狂人,他們操著槍,哈著腰,按照自己的節奏漫山遍野地壓過來。

越來越近了,陳國良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日本人的臉。沒有想象中的凶神惡煞,那是一張張和自己一樣年輕甚至稚嫩的臉,如果不是穿著那身邪惡的黃軍裝,陳國良甚至會把他們看成同學或者是故鄉的玩伴。這群日本人和他唯一不同的是臉上那種已經麻木的殺氣。

“伢子,比賽開始!”湖南老兵拉了一下槍栓,眼睛緊緊地盯著一個目標。

陳國良背誦著教官在幾天前傳授給他的射擊要領,準星慢慢地移動到一個目標的身上。隻要他的手指輕輕一扣,那個肉體就將灰飛煙滅!

這種心理體驗是獨特的。

陳國良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他不想扼殺任何生命,但命運和曆史卻讓他無可回頭。

槍聲驟然大作,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命令傳下來。學生兵們慌亂地向敵人開槍。

湖南老兵熟練地扣動扳機,一個日本兵一頭紮進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