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城下的士兵雄獅般咆哮。
李修武被眼淚蒙住了眼睛,有兵如此何患強敵?有民如此何患外辱?!
“吳長官,我聽你的,我們該駐紮在哪兒?”姚大壽向吳棟梁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吳棟梁緊緊地抿著嘴,向姚大壽還了一個久違的軍禮。刹那間,他感覺自己又變成了軍人:“請兄弟們駐紮在城外,不要擅自進城擾民。具體地點還得由李縣長決定。”
姚大壽向李修武敬禮致意。
李修武和姚大壽握了一下手:“請兄弟們先駐紮在城外,明日我李某到姚營長的麾下磋商抗日大計。”
“李縣長放心,我們雖然改了番號,但29軍的軍魂還在,對百姓我們秋毫無犯,對倭寇我們絕不退讓!”姚大壽說。
“好,有姚營長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李修武長長鬆了一口氣,“棟梁,你先陪姚營長安頓一下弟兄們,等明天我們再一起商議。”
吳棟梁點了點頭。
“這位兄弟是……”姚大壽指著陳國良,“你怎麼會唱我們的軍歌。”
“他是北平師範大學的學生陳國良,曾經參加過學生軍跟著29軍和日本人血濺沙場。”吳棟梁介紹說。
“後生可畏啊,沒想到陳先生這樣的書生竟然也有如此血氣!”姚大壽由衷地讚歎,“有吳長官和陳先生這樣的人在,成安雖小,卻也是日本人一塊難啃的骨頭!”
“姚營長,我成安不僅僅有吳警長、陳國良這樣的熱血赤子,而且還有成千上萬的熱血民眾。”李修武指著城牆上高呼口號的百姓,“若我中華百姓都能如此,倭寇何能在中國橫行肆虐?!”
“打到日本帝國主義!”
“抗戰到底,保衛成安!”
城牆內外,一聲聲口號搖撼著小城……
高粱紅了。
火一樣的高粱穗染紅了半邊天。
這是農民們的狂歡節。這個季節裏是他們最有收獲感和成就感的時候,大家輕快地揮舞著鐮刀,當鐮刀割過高粱的一刹那,一股濃烈而青澀的味道會彌散到空氣裏,高粱呻吟著緩緩倒下。於是,一片清亮的天空被撐開了,大片尖銳的高粱茬留在了農人的身後。孩子們拿著剪刀跟在父母身後費力地剪斷高粱穗,這是他們最享受的農活,各種各樣的飛蟲在身邊飛舞,蜂蜜般的高粱杆比甘蔗還要甜,在孩子們懵懂的世界裏全然不知道戰爭正在悄悄地迫近。
傅睿明無心觀賞車窗外的秋色,他的神情嚴肅而憂鬱。作為省教育廳長他接連幾天巡查了大名周邊各縣的城防,所到之處他看到的是殘兵逃官的倉皇和百姓的無望。照這樣下去,日本人不日將吞沒河北全境。傅睿明低歎了一聲,從政半生,他從沒有像當下這樣感到狼狽。省政府隨著29軍的殘兵敗將一路被日本人追趕著南撤,現在竟然苟安在大名縣一隅,每次想起來他都有一種強烈的恥辱感,中國到底還有沒有希望?
“廳長,成安縣到了。”坐在前座的秘書回過頭來,“前麵就是東城門。”
“唉,”傅睿明又是一聲長歎,“不看也罷,還不都是一樣。”
“廳長,我看這裏有點跟別的縣不同。”秘書說,“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
成安城青灰色的譙樓上高高地飄揚著青天白日旗,城牆上是粉刷一新的抗日標語,門洞兩側橫著木樁和鐵絲網,堆積的沙包後麵露出機關槍烏黑的槍口。士兵和警察站在城門洞前認真地盤查著行人,一切緊張而有序。
車行駛到了城門口,兩名警察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停下。傅睿明有意裝作一副驕橫的樣子把頭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秘書搖下車窗:“我們是省政府的,車上是教育廳傅廳長。”
警察行了一個禮:“請出示證件。”
秘書愣了一下,從中山裝的口袋裏掏出證件。
“還有那位先生的證件。”警察指了指傅睿明。
“我們傅廳長也要驗看證件嗎?”秘書瞪大了眼睛。
“我不管什麼副廳長正廳長,我隻認證件。”警察很執著地伸著手。
傅睿明睜開眼睛:“怎麼,連我的證件也要看嗎?”
警察點點頭:“這是我們警長的命令,現在是特殊時期,為了防止混進日本特務,他說就是蔣委員長來了也得驗證。”
傅睿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好,這句話說得好啊!”
警察泥塑般一動不動:“長官,請出示證件。”
“周局長!”周維德和吳棟梁突然出現在了秘書的視野裏。
周維德一愣:“是傅廳長的車,他怎麼來了?”他拉著吳棟梁一溜煙跑了過來。
“周局長,成安的門好難進啊!”傅睿明下了車,整潔的絲綢長衫下是一雙沾滿泥巴的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