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城內滿城兵戈。軍人和民團像一團噴薄的烈焰把小城點燃,郭明亮衝進羽仁次郎的辦公室,一把拽掉日本昭和天皇的畫像,一腳踏了上去……
羽仁次郎的眼皮跳得厲害,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忐忑。中國軍隊和民團的沉默與他感受到的仇恨極為不相稱,他預感到中國人不會善罷甘休。除了加強城防,修繕殘牆外,他在各條主要街道的民房裏都安置了機關槍,以備和中國人發生巷戰。
這個夜晚安靜得實在有些詭異。
羽仁次郎再也無法抵禦這種焦慮,已經就寢的他重新穿上衣服帶著一個班開始巡城。這個夜晚出奇地寒冷,風刀霜劍毫不留情地襲擊著小城,羽仁次郎騎在馬上心情格外壓抑。這簡直就是一座鬼城!小城的居民們早已關門閉戶,屋頂的衰草和破舊的窗紙被風吹得嗚嗚作響,除了幾聲狺狺的犬吠聲,小城了無生機。
西城是羽仁次郎最擔心的地方。他跳下馬信步走上城樓台階,當初被炮火轟塌的地方狗尾續貂地草草做了補救,看上去像是一塊塊青色的補丁。譙樓還沒有來得及修繕,城上值守的日軍無法躲避刀子般銳利的寒風,他們隻好翻出做關東軍時的羊毛防寒襖,並在城上點燃了一堆堆柴火。
“誰讓你們點火的?”羽仁次郎厲聲喝問。
“少佐,實在是太冷了……”一個軍曹回答說。
“難道比你北海道的老家還冷嗎?”羽仁次郎走到軍曹跟前揮手一記耳光。
“哈伊!”軍曹滿臉通紅地正了一下身。
“命令你的士兵,馬上把火滅掉,如果中國人攻城的話這些火堆就是他們彈著點!”
“哈伊!”軍曹轉身大喊,“統統把火滅掉!”
羽仁次郎向荒涼漆黑的城外望去,城外的原野沉浸在夜的海水裏,冰冷、沉寂。突然,他感到有點異樣,仿佛這片開闊地裏正潛伏著千軍萬馬。他揉揉眼睛,一無所有。羽仁次郎長長舒了口氣,心底裏也泛起了一股愧疚,作為帝國軍人為什麼會這麼膽小呢?
手扶城牆恐懼隨即被一種豪邁的氣概所替代,他的誌向遠不是作一名少佐,統治一座小城,他的肩膀上遲早要扛上耀眼的將星,那時天皇陛下會賦予他更大的權力,他統治的也許是中國的一個大城市,一個中國的重要省份,甚至是中國的全部!
想象著在皇宮被天皇召見,並被鄭重地安上將星,羽仁次郎的心情頓時大好,他開始輕聲低哼《索蘭調》:索蘭、索蘭、索蘭、索蘭、咳咳托……這首家鄉的小調讓他神魂飛越,仿佛蔚藍的大海就在眼前,熟悉的海腥味撲麵而來,在搖晃不已的小舟上他和父親、哥哥一起唱歌拉網,魚兒在甲板上歡快地躍動,魚尾煽動起一片海帶粘在了羽仁次郎的臉上,父親和哥哥指著羽仁次郎哈哈大笑……
羽仁次郎的嘴角綻出一絲微笑,但在刹那間微笑變成了一種失魂落魄的恐懼。一道耀眼的火光突兀地從對麵的原野上冒起,它拖拽著長長的軌跡流星般落在城牆上,一陣地動山搖,磚石橫飛,火光中幾個日軍士兵被高高拋起,然後被黑夜一口吞沒。
“快,是支那軍隊!快點組織反擊!”羽仁次郎慌了神。
城牆上一陣混亂,這些懈怠的日軍為他們的大意付出了血的代價。他們還沒來得及搬出迫擊炮就被炸成了碎片。
城西傳來的槍炮聲讓姚大壽的精神為之一振。
“機會來了,告訴老工兵,馬上實施爆破!”
地道內被嚴嚴實實地填充了炸藥包,等到所有的工兵都退出地道後,老工兵用洋火點燃了導火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導火索那束耀眼的火光上。
“快點,快點!”靳大柱不住地嘮叨,期盼著能早一點殺進城裏。火光在地道口消失了,士兵和民團的團員們紛紛捂住耳朵,等待著震天撼地的那一刻。可長久地等待後,爆炸聲並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