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老爺,其實等查好了黃道吉日再寫請柬不遲。”尹東波不滿道。
張雲卿裝作沒聽見,這時有人報告“鍾排長回來了”才說:“叫他進來!”“鍾排長”是鍾雪華的別名,因他早年跟張雲卿的侄兒張慕雲在桂係軍閥陸榮廷手下當過排長,為匪後,同夥都這樣稱呼他。鍾雪華個子矮小身體強健,人顯得很機靈,雖是寒冬臘月,入洞後還是能見到額頭上掛著汗珠。
“辦好了嗎?”張雲卿有頭沒尾地問他。
“辦好了,鍾半仙說,十二月廿九是大好的日子。”
張雲卿這才對尹東波說:“黃道吉日有了,就寫上去吧。”又對鍾雪華說:“這一趟辛苦了,沒吃飯吧?夥房裏留著熱飯,吃了飯先休息,別的事晚上再說。”
鍾雪華明白,張雲卿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八字”。鍾雪華走後,尹東波的請柬也寫好了,張雲卿不識字,接過就交過張亞口:“留下你沒有別的意思,辛苦你把請柬送到關月雲、易豪手裏。再是剛才在酒席上的事你都看到了,有人太不知好歹,太不把我們當回事了,得給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馬王爺長著三隻眼!”
“那個尹東亮是不識好歹,滿爺打算如何處置這個事?”
張雲卿道:“當然不能馬虎了事!幹我們這行威信要緊,你在經過山門鎮的時候順便捎句話,就說我們這窩兔子有三年沒回家了,窩邊長滿了嫩草,問問他應該怎麼辦。”
張亞口立刻心領神會:“明白。我這就去!”
張雲卿又說:“今天是十二月中旬,離廿九日沒有幾天了,要去的兩個地方離得又遠,路上千萬不要擔誤。”
“請滿老爺放心。”張亞口興衝衝地領命去了。
天黑後,張雲卿回到房間裏不久,鍾雪華就進來了:“滿老爺,鍾半仙說你的八字好得很!”
張雲卿漫不經心地說:“是嗎,如何個好法?”
鍾雪華說:“他說你有十五年大運,這十五年裏,不要算命也不要看相,保證你大富大貴、福祿雙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張雲卿不滿地說:“才十五年好運?那十五年後呢?”
“他沒說,我問了多遍,他隻說‘天機不可泄漏,到時候自然知曉’,就把我打發走了。”鍾雪華尷尬地摳摳後腦。
“這個鍾半仙,簡直是瞎眼說瞎話!再過十五年,我才五十三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敢說我不行嗎?”張雲卿嘴上這般說,心裏還是感到不自在。對這個鍾半仙,他內心不能不存一份敬畏。自小就聽大人說,他生下那天,父親特意請鍾半仙看八字,鍾半仙竟然開口便說他是“孽障”,還動員父親早做了斷。正是這個原因,張雲卿一直對他心存反感。可如今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欺男霸女殺人放火,冥冥中還真應驗了“孽障”的說法,莫非真是命中注定?
次日午餐後,張雲卿在寨子後麵的小道上一邊踱步一邊剔牙,忽有尹東波來報,說是有客人來訪。張雲卿來到寨子門口,果見有人正向這邊走來,他認出正是尹東明、尹東亮兄弟,心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尹東亮學著戲裏的做派反縛了雙手,背上插了兩根荊條。兩人走得近前,那尹東亮一眼看見張雲卿便慌忙跪下,口中連稱“饒恕”。張雲卿故作糊塗狀:“你、你這是幹啥?”
“滿老爺恕罪,東亮不懂規矩,請滿老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尹東亮連連叩頭。
“你何罪之有?好好的你,又哪裏不懂規矩了?”張雲卿手指一大群挑著穀子魚貫進寨的壯漢,佯裝生氣地對尹東明說,“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快被你們搞糊塗了!”
“是這麼回事,”尹東明順著張雲卿說,“滿老爺和眾弟兄是山門父老的子弟兵、守護神,你們剛從外地回家,急需供給,東亮今年托大家的福多收了糧食,特奉送一百石給滿老爺!”
“原來如此!東亮兄弟一口一個‘恕罪’、‘不懂規矩’,原來是慰勞我們兄弟來了,這分明是天大的功勞嘛!”
“鄉裏人沒見世麵不會說話,這就是罪啊!”尹東明又指著尹東亮,點頭哈腰地說,“滿老爺,您看看他親自來送糧,還把自己扮成這副樣子,您說他算懂規矩了嗎?”
“東明兄真會說話!”張雲卿打著哈哈,伸手把尹東亮背上的荊條拿下,“這叫‘負荊請罪’,是從戲文裏學的。你說得好,我的弟兄是山門子弟兵,就不要這樣生分啦!兩位請,今天要一醉方休!”
尹東明知道寨子的飯可不是好吃的了,連忙打著拱手道:“謝謝滿老爺恩典!家裏還有事,容我們改日再來,改日再來!”
張亞口去了兩天就回來了,向張雲卿稟報說,已經將兩份請柬分別送到了關月雲、易豪手裏,他們答應前來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