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黑夜風冷刺骨,慶純穿著黑色的毛裘站在若問背後,她知道,雖然他不理她,但如果此刻換了是別人站他身後,勢必枉死劍下全文閱讀快樂。這十幾年來,她隻對若問說過兩個字,兄長,這兩個字是母親教給她的,可母親隻是告訴她何為兄長後便辱死紅帳。失去了護佑的慶純,很本能地,在那麼多小孩子土匪中,隻願與若問親近,因為他同她一樣,有著一雙紫色的眼。
若問沒有回頭,敢叫他兄長的人一直隻有一個,讓他在心裏喚過妹妹的,也隻這一個。見他仍是不搭理,慶純上前一步,從背後輕輕抱住他,“兄長送我的裘,連大爺都喜歡,他跟我要,我沒有給。”
若問聞言,才忽然覺得不對,猛轉身,一把將裘衣扯開,慶純白嫩的肌膚頓時裸露在寒風中,上麵遍布青瘡紫痕。
“誰幹的?”第一次,若問開口同她說話。
慶純別過頭,重新拉上裘衣,“兄長,慶純早就不純潔了,慶純讓鱟爺身邊的人都糟蹋過了。但慶純很聰明,這些委屈不會白受,鱟爺一直對你想殺未殺,都是慶純在大爺們的耳朵邊上吹的枕邊風。”
若問抓著她的手一緊,在他眼裏,那個永遠躲在一邊叫他兄長的小女孩,他天真的以為隻要她簡簡單單活著,他就能護她周全的女孩,竟然在歲月流離中,走過這樣一條路。他曾經也疑慮過,總猜測著鱟會在何時與他動手,然而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卻始終沒有些動靜。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慶純望著若問淡笑起來,頭微微縮到毛裘裏,乍作取暖,她的眼睛亮晶晶地,一如每一次若問所見的那樣美麗,“兄長是要走了吧,我……”
“我帶你走!”不待她說完,也不管她要說什麼,若問為她係緊了裘衣,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要建立自己的營地,你和我一起走。我出去幹事,你就在營地裏打點細物,我凱旋而回,你就站在欄邊迎接。你是我的妹妹,不需要侍奉任何你不喜歡的男人。誰再碰你,我就殺了誰。”
慶純聽得直落眼淚,這些年來,她何曾奢望過有朝一日兄長會說出這翻話?
然而,若問瞧她掉著眼淚,卻還一眼不眨,直在心中泛起些從未有過的憐惜,幹脆一把摟她入懷,用磨損不堪的披風為她遮住風沙。然後笑看黑夜,隻道,“慶純,天有天道,鬼有鬼橋,偏這人世大道,是鮮血淌出來的!”
突圍也是在一個夜晚,若問讓慶純回去收拾些東西。
那一晚風很大,呼呼地吹,好像一群騷動的冤魂在同一時間痛哭。寨子裏守備的人走來走去,總是莫名其妙覺得渾身發冷。直到夜入深沉時,鱟不知在想什麼,忽然叫喚若君去他房中伺候,那時慶純正好同若君一道,便給連拽著過去。兩個女人,一老一小,坐在鱟的麵前,鱟喝了很多酒,可他似乎是越喝越清醒,他將一個又一個酒壇砸到地上,然後讓慶純在大片的碎渣上跳舞。
“你真棒,我的美人。”鱟倚靠在炕上,看著滿腳鮮血的慶純,興奮地狂笑。慶純就要站不住了,她的腳沒有了知覺,但她卻一直望著若君,望著她,像在問,我們何時離去?
而若君隻是冷冷地笑著,好像什麼也沒有看見。
不久,鱟的營寨起火,首先是擂台和圍欄,引得大部分人都衝到前堂救火,若問讓百來個弟兄混在其中,趁慌亂時便大剌剌先從大門跑走,一百人頃刻不見了蹤跡。鱟見了外麵火光衝天,竟鎮定自若,隨手套了件衣服走到外麵,沒一會便陸續聚集了不下六七百人待他號令,他皺著眉,首先就問道,“若問呢?”
眾人向後一望,若問正站在那裏,淡應了聲,“在最新章節末世之大劍召喚者!”
“哦!”鱟挑起一眉,“怎麼回事?”
若問按劍的手不動聲色地一緊,回道,“天降火!”
天降火,那是白天裏烈日高懸時常有的事,可現下這夜,黑冷無邊,何來的天降火?
鱟悶哼一聲,竟不計較,隻環視四周,“數人!”
眾人一愣,鱟大吼,“數人!”
一個半跛虯髯趕緊應聲而出,跑到人群最前麵,開始數人。
若問神色如常,坦然直視著鱟。
沒一會兒,那虯髯跑了回來,垂頭道,“首領,不見了百來個小崽子。”
聞言,鱟危險地眯起眼,盯著若問,“你果真要分鑣?”此話一出,一些還不知狀況的土匪驚詫不已,連忙從若問身邊退開,交頭接耳開始談論分鑣者的下場。
若問不多說,飛快抽出腰上佩劍,噌一聲,寒光閃過鱟的眼,鱟微一側頭,再回神時,若問身後已經聚集了百來人,鱟笑了起來,“看來你們是預備分兩撥出去,一開始就沒打算硬闖!年紀不大,膽子不小!”
若問劍走長風,隻道,“我隻走人,不分鑣。”
鱟大笑,“放你走我百害無一利,我該在這裏殺了你祭鬼!”
若問擰起眉,一手拉下披風,瞳孔逐漸由深紫轉為血紅。隻見他一動,他身後百來人也立刻刀劍出鞘,錚錚然對著鱟這邊數十倍的人數,全都豁了出去。
不料,劍拔弩張中,鱟竟不為所動,隻閑淡說道,“很多女人都很蠢,很狹隘,喜歡耍小聰明,看不開。”
若問猝然不解,見鱟根本無一絲殺意,便收起劍鋒,問道,“什麼意思?”
鱟擊彈了彈掛在腰上的彎刀,直道,“你分鑣是遲早的事,我並不意外,讓我意外的是,有個傻女人,自己跑來告訴我,她的兒子要分鑣,分鑣者應該五馬分屍。”
若問有點意外,“母親?”
鱟不答話,隻繼續道,“愚蠢的女人,你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
若問挑眉等他後話,那是與鱟相同的習慣,鱟不禁笑了起來,一手摸了摸滿臉的落腮胡,“鐵棘族素來信仰咒命,她曾賭咒你那開封寶劍終有一天會飲我鮮血,削我骨肉,逼我弑殺親子!”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噌地抽出寶刀對著若問,“兒,我可以殺了你,完全可以,可我偏不殺你,偏不在今天殺你,等你有朝一日,劍下的冤魂與我一樣多了,我就會來殺你。”
若問直問,“你肯開道?”
鱟大刀一揮,“沒錯,不過有個條件,隻要你答應!”
“說!”
鱟擊掌三下,人群裏便吵吵嚷嚷推擠出兩個女人,一個是若君,麵如死灰,一個是慶純,傷痕累累,跪倒在地,鱟伸手拎起若君,陰森冷道,“我要你親手殺了她!”
若問眼一冷,隻回,“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殺了你全文閱讀英雄無敵修神傳!”鱟相幹幹脆。
若問望向母親,隻見那雙冰冷的眼裏全無生氣,驀然間他竟覺得這個女人或許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她就是另一個鱟,冷酷惡毒,恨不得全天下人為她陪葬。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殺她。她與他是沒有交集的,他一直這麼想。
若君抬頭看見若問長劍,忽然森冷長笑起來,她親手開封的劍,如今,要奪去她的生命,她這段殘敗不堪,漫漫無望的生命。若君從未這樣笑過,那尖銳的聲音甚至撕裂長空,隻讓周圍的男人們心涼無際。
若問就在這笑聲中,握緊長劍,慢慢抵上若君的脖子,冰冷的白刃割裂了她的皮膚,滲出的鮮血順著劍緣淌下,一滴滴落入黃土。眾人不禁屏息以待,卻隻有若君自己,絲毫沒有懼意,依舊失心地笑著。
若問皺起眉,劍端移到她的胸口上,尋找著她的心髒。然後抬眼看了一眼若君,低道,“你自由了,母親。”
說著,一劍穿心。若君的尖笑戛然而止,她低頭望著刺入自己身體的利劍,仿佛在瞬間回到了鐵棘,她還是狩獵日祭祀的巫女,她隻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噩夢,終於在這一刻蘇醒,刹那間,她的眼神不再冰冷,她就劍俯下身,在劍上落下虔誠的一吻。
那個情景,令在場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不發一言。
若問麵無表情地看著母親倒在地上,人一旦死了,就代表她與周圍的一切斷絕了聯係。
“你可以走了!”鱟說。
若問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一眼鱟,便上前兩步抱起坐在地上的慶純,然後帶著百來人躍馬離營。慶純與若問共乘一騎,她靠在若問背上,偷偷回望著躺在鱟腳下若君的屍體,心裏乍然作痛,她曾想問她,我們何時離去?而她,再也得不到答案。
若問一行不待回首,發狠地狂奔,怎料不及鱟竟猛地遠遠擲出大刀,刀身旋轉而至,嗖一聲正中慶純後背,慶純抱著若問的腰,咬牙隻是悶叫一聲,隨即汩汩吐血,若問心中不祥,正欲回頭探看,卻頓覺腰上一緊,慶純低道,“兄長,我沒事,別停下來。”
刹時若問隻覺天地間風沙都已化作烈火,焚盡他五內,他失去了一切知覺,隻除了策馬狂奔時馬蹄鑿沙的喋喋聲,隻除了背上不斷擴大的血冷浸漬,他知道,那是慶純的血。
鱟見若問連頭都沒有回,不消一刻已快奔出他視野,驀地囂吼起來,“兒,這把刀老子送給你了,從今往後你我就算是分道揚鑣,下次再見,便隻論生死,休說前緣!”
鱟的話在空中回蕩著,隨即沉寂。營地外彙集起來的兩百來人全隨若問踏沙而去,一口氣奔出幾十裏外,若問才看到地平線處露出一座小小的綠洲,他滿臉灰沙,終於回頭對慶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