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3)

得知紅星派出所所長彭南山已出差回來,高處長通知喬不群,去跟他見麵。喬不群問怎麼個見麵法,高處長說:“彭南山沒什麼愛好,平時喜歡搞點娛樂活動。就放在夜來香娛樂城吧,那裏新開了鹽浴業務。”

吃過晚飯,喬不群跟史宇寒說聲去見紅星派出所所長,出了門。也沒說去夜來香娛樂城,那個地方名聲不好,怕史宇寒產生什麼想法。趕到夜來香,掀簾走進前廳,立即有迎賓小姐迎上來,問需要什麼服務。喬不群嘴上說是來找人的,眼睛四下亂掃。隻見高處長深陷在不遠處的大沙發裏,兩個胸高腰低的小姐護在左右,你推我拉,像要把他撕作兩半似的。高處長也看見了喬不群,跟他招手,說彭南山馬上就到。

沒兩分鍾,彭南山走進來,高處長將他介紹給喬不群。兩人握手,說些幸會久仰之類套話。正在客氣,有位老板模樣的人喊著山哥,奔將過來。彭南山先鬆了手,掉過頭去。喬不群有絲絲不快,自己不大不小算是政府大樓裏的處長,公安局局長見了還客客氣氣的,一個派出所所長竟不把你放在眼裏。很快便釋然了,今天究竟是你請人家,不是人家請你。

老板跟彭南山嘀咕兩句,招過領班,說:“這是山哥和他的客人,安排幾個手藝好的靚妹,一定給我服務到位。”領班嘴上諾諾,很快領來三位袒胸露腿的漂亮小姐。一直纏著高處長的原先兩位小姐隻好悻然走開。彭南山對喬不群和高處長抬抬下巴,擁著位高大壯碩的小姐去了包廂。高處長也說聲喬處上吧,牽上一位小姐走了。最後餘下一位單單瘦瘦的小姐,見喬不群沒什麼表示,尷尬地笑笑,要來拉他的手。

喬不群雖沒到這種地方來快活過,卻早聽人說這鹽浴是風流浴,到了包房裏,小姐在你身上一搓一揉,還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也想去快活快活,又下不了決心,覺得這是墮落,盡管現在墮落不叫墮落,叫瀟灑或休閑。喬不群心裏癢癢,卻還是咬咬牙,對小姐說:“我是來給客人埋單的,不要服務。”轉身走向牆角的沙發。

坐下不到一分鍾,小姐端著兩杯茶水跟過來,置於茶幾上。喬不群懷疑小姐有什麼動機,重申不要服務的聲明。小姐坐到斜對麵沙發上,悠悠喝口茶水,隻是不做聲。喬不群這才注意到,小姐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很秀氣,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唇,仿佛雨後的水仙花。這個比喻讓喬不群感到滑稽可笑。還水仙花呢,也不看看什麼地方。

許是覺得喬不群不太像惡人,小姐壯了膽子,小聲問道:“先生笑什麼?”聲如銀鈴,嫩而脆。普通話也正宗,不太像桃林人,桃林人說普通話總會露出痕跡。喬不群說:“我這是笑嗎?我沒笑嘛。”

這時簾外又進來一夥人,咋咋呼呼的,嚷著要妹妹。有幾個還認得,是工商稅務的蘿卜頭。怕被他們發現,喬不群側過頭去,正好碰著小姐目光。老這麼深仇大恨也不好,隻得問道:“你貴姓?”小姐說:“姓馬,叫我馬小姐馬妹妹都行。”喬不群又忍不住想笑了。馬是幹什麼的?馬是用來騎的。你什麼不好姓,偏偏姓馬,又從事這麼個職業。

此邪念一生,喬不群便不出聲地罵起自己來。人要想活命,甚至盡可能活得像樣點,謀隻飯碗也就成為第一要務。就是說任何職業包括至高無上的國家總統,說穿了也是飯碗一隻,須先糊住自己嘴巴,再言為國家服務。千年前蘇東坡在杭州任判官,每每審問因冒犯王安石惡政而慘遭抓捕的良民,就覺得自己與那些階下囚並無不同,發感慨道:不需問賢愚,均是為食謀。連佛家師徒傳授道法,都以衣缽為信。衣是僧衣,是蔽體禦寒的;缽是飯缽,是化緣飽肚的。師傅不肯傳授衣缽,徒弟就做不了衣缽傳人,混不到飯吃。

飯碗與飯碗之間沒本質區別,都是用來裝飯的,職業與職業之間也同樣沒什麼高下貴賤之分。做小姐也是職業,何況出賣的是青春,賣了錢還得交費納稅。倒是喬不群這種公家人,沒創造一分錢財富,還要吃稅吃費。誰也否定不了,公家人吃下的稅費裏麵,絕對包含了小姐們以不同形式為政府做出的奉獻。兩相比較,公家人不僅沒比小姐們高尚,相反還帶有一定的原罪,必須通過本職工作,給納稅人提供服務,來贖己罪。如此說來,作為公家人的喬不群恥笑馬小姐,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

想到此處,喬不群又不出聲地自我批評起來,都像你這麼看待小姐,豈不是大長小姐誌氣,大滅公家人威風?公家人肯定有意見。不是嗎?你要憐香惜玉,要做柳永和賈寶玉,也得看是什麼地方,麵對的是什麼人,不能濫施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