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政府有個辦公會議,蔡潤身將甫迪聲的包和茶杯送進會議室後,便回到財貿處,哪裏也不敢去,坐在椅子上看報紙,以便領導隨時找得到。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有人走進來,說:“蔡處你在這裏?這個辦公室好像是小孫的嘛。”
原來是國土局周局長。他這自然是明知故問。有人戲言,下麵的人最關心的就是領導老婆和秘書,領導要換老婆和秘書了,他們耳朵伸得比西氣東送的管道還長,總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最新最準的信息。蔡潤身做甫迪聲秘書又不是今天才明確的,周局長還能毫無耳聞?不過蔡潤身沒說破,隻說道:“是呀,孫縣長走了,總得有個人守辦公室嘛。”
周局長沒在蔡潤身這裏久待,扔下一句:“我是來參加辦公會的,開完會我再來,跟老弟說件事。”匆匆趕往會議室。會議早已進入正式議程,見周局長這刻才到,主持會議的耿日新臉色一青,不無嘲諷道:“周興波同誌,你比我耿日新還忙嘛,政府開個辦公會議,你想什麼時候到就什麼時候到。看來以後得叫你周市長,再不好叫你周局長了。”
周局長將腋下的包夾緊點,合掌給耿日新和各位作幾個揖,說道:“剛要出門,來了一夥人,死死把我拖住,好不容易才將他們甩掉。對不起耿市長,對不起在座各位領導,我表示深深歉意!”說著找位置撂下屁股,掏出紙巾抹抹臉上汗水,再撈過桌上茶杯,仰了脖子,咕嚕咕嚕喝起來。大家早樂了,這個說:“哪裏是有人拖住你,是你扒完雞窩,回去睡過了頭,才沒趕上會議吧?”那個說:“周扒皮你作什麼揖,趕快學兩聲雞叫,耿市長就不委屈你做市長了,仍然做你的地主去。”
周扒皮是《半夜雞叫》裏的人物,從前中學課文還節選過這篇東西,耿日新自然清楚。可周興波是怎麼成為周扒皮的,他卻不太明白了。秘書長袁明清便解釋說:“耿市長你可能沒時間接觸姓名學,周局長的大名很有學問呢。你把他的興字砍去上半截,再把波字扔去左半邊,不就成八皮了?他又是國土局長,地道的地主,叫他周扒皮,沒冤枉他。”耿日新笑道:“原來如此。好好好,扒雞窩遲到還可原諒,若扒灰遲到,就對你不客氣了。”
笑聲中會議重新開始。此時的議題跟國土工作無關,周局長提不起興趣,眼睛微合,養起神來。不覺就睡了過去,漸漸起了鼾聲。開始鼾聲不大,坐姿也還端正,沒誰覺察得出,還以為他在認真聽會哩。還是旁邊財政局葉局長發現有詐,點根香煙,插進他半開著的嘴裏。卻沒能驚醒他的白日夢,相反鼾聲更響亮更有節奏了。隨著鼾聲的起伏,嘴裏煙頭也一閃一閃的,比醒著的人抽得還有模樣。大家一見,捂著嘴笑起來。隻有耿日新在低頭看材料,沒發現情況。後來連發言人也忍俊不禁,快說不下去了。耿日新覺得有異,抬頭見周局長這樣子,憋住笑,一拍桌子,喝道:“周扒皮你耍什麼鬼花樣!”
周局長一驚,眼睛和嘴巴同時張開來,煙頭往下掉去。正好燙著他托在小腹上的手,他哎喲一聲,從椅子上彈將起來。整個會議室頓時笑聲鼎沸了。
耿日新又批評周局長幾句,叫發言人繼續發言。不過耿日新批評是批評,並沒怎麼生周局長的氣。姓周的就有這個本事,在單位裏是個黑臉包公,誰都畏他三分,到了比自己大的領導麵前,卻憨態可掬,笑佛一般。還不時出點洋相,讓領導高興高興。比如他在會上公然打瞌睡,被人往嘴裏點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都能出現一定的喜劇效果。有人就在背後議論,其實他不見得每次都真睡著,真睡著的話,哪可能煙頭閃閃?還有他那挺得筆直的睡相,由低到高的鼾聲,恐怕也是做出來的。也許周局長自己是領導,懂得不管多大的領導,都和自己一樣,總是開不完的會,坐不完的車,喝不完的酒,日久天長,也有厭倦和受不了的時候,需要輕鬆輕鬆。
會議結束。等大家下樓後,周局長又去了財貿處。蔡潤身說:“周局有什麼好事,別神神秘秘的,還請明示。”周局長笑道:“我想和財政局開個小小聯席會議。”蔡潤身說:“葉局長剛才不也在會上嗎?你不直接跟他說,卻找到我頭上來,不是挑水找錯了碼頭吧?”周局長說:“找的就是你這個碼頭。這事還得甫市長親自出一馬。”蔡潤身開玩笑道:“你倒好,你們雙方聯席,要甫市長去作陪。”周局長笑道:“我哪敢叫甫市長作陪?是請他老人家給我們做主掌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