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3)

出得主任室,迎麵碰上鄭國棟,他邀喬不群去他那裏坐坐。反正沒事可幹,喬不群抬腿進了鄭國棟他們辦公室。跟老趙老張打過招呼,還沒坐穩,鄭國棟就問道:“材料送給顧主任了?”喬不群說:“感謝鄭主任及時通知我,今天是交稿最後期限,還不送去,就顯得不尊重領導了。”鄭國棟笑笑說:“你不說,我也知道顧主任跟你說了些什麼。”喬不群說:“你倒說說,他說了些什麼?”鄭國棟說:“他先表揚你的稿子寫得好,沒有病句,也沒有錯別字,然後再批評王懷信的材料不是句子不通,就是錯別字成堆。我沒冤枉顧主任吧?”

喬不群覺得有意思,說:“你剛才不是在門外偷聽吧?”旁邊老趙和老張齊聲說:“要偷聽什麼?我們每次去給顧吾韋送材料,他都會先表揚你幾句,接著再批評王懷信。”喬不群問道:“王主任材料是不是真的句子不通,又老出錯別字?”老趙說:“王主任材料裏有病句和錯別字倒也不假,但也沒姓顧的說的那麼誇張。”老張也說:“何況我們又不是語言學家,誰能保證所寫材料不出病句和錯別字?”

這個觀點喬不群還能認可,說:“究竟官樣文章不是正規出版物,偶爾出現些病句或幾個錯別字,又有什麼稀奇的?人家正規出版物,一萬字裏還允許三個以下錯別字呢。顧主任是不是對王主任有什麼成見?”鄭國棟說:“喬主任也算看出了端倪。要說咱們紀檢監察室,我們幾個都是大老粗,也就顧主任和王主任還算得上是秀才,略通文墨。文人相輕,兩個秀才碰到一起,難免會產生矛盾。兩人學曆相當,顧主任‘文革’後讀的電大中文,王主任‘文革’中讀的工農兵大學。顧主任認為自己的電大怎麼也是考上的,瞧不起王主任那憑抓革命促生產推薦上去的。王主任覺得自己好歹在正兒八經的大學裏待過三年,也瞧不起顧主任的電大不正規,隻讀兩年不說,連正式大學老師都沒見過。學曆不分高下,隻好比能力,是驢是馬遛給大家瞧瞧。紀檢監察室既沒事權,也沒財權,更無人事組織權,其他能力不好體現,唯一可比的就是寫材料了。顧主任兩年電大中文算沒白讀,材料確也寫得條分縷析,有板有眼的,可來得慢,一個兩三千字的材料夠寫一個星期的。王主任正好相反,材料來得快,兩三千字一個上午就可拿下來,且內容豐富,資料紮實,卻不該老出病句和錯別字。兩人各有千秋,算是打了個平手。材料好壞標準沒哪裏下過紅頭文件,做過硬性規定,到底哪個寫得更好,誰也拿不準,說不清,倒是王主任材料裏的病句和錯別字好找,顧主任抓起把柄來方便,占了一定上風。這樣每次收到王主任材料,他就會拿裏麵的病句和錯別字說事,王主任想抵賴都抵賴不了。”

喬不群在研究室一待多年,那可是給領導寫大材料的專門機構,裏麵的筆杆子沒幾個不硬的,卻從沒人公開為材料的事爭過誰高誰下。顧吾韋和王懷信兩位,在政府大樓裏根本算不上什麼筆杆子,卻在背後比起文才來,實在搞笑。喬不群說:“王主任也是的,他就不下決心改改,以後盡量少在材料裏塞些病句和錯別字?”老趙說:“我們也這麼說過王主任幾次,作用就是不太大。也不知怎麼搞的,別的地方他還算明白人,唯獨寫起材料來,病句和錯別字問題總也解決不了,好像哪次寫材料,沒製造出幾個病句和錯別字,晚上老婆就不讓他上床似的。”老張也說:“王主任也怪,有時他寫的錯別字連我們這些粗人都看得出來,他卻懵然不知。有次他負責一份彙報材料,裏麵涉及到少數黨政官員包二奶的腐敗行為,嚴重違反了婚姻法裏的一夫一妻製,王主任竟把夫字寫成天字,實在讓人想不通。免不了又被顧主任抓住辮子,當著全室同誌,振振有詞地教育他道,社會再進步,也不可能進步到一天一妻製呀,真的一天一妻了,不比包二奶更加腐敗,更加傷風敗俗嗎?”

笑得喬不群尿都抖了出來,說:“這也太黑色幽默了。你們不是臭咱們可愛的王主任吧?”老張說:“不信你去問王主任本人得了。”老趙也證實確有其事,說:“我們又不是寫小說的,這樣的故事誰想象得出來?”喬不群不想追究故事真假,隻說:“怪不得顧主任那麼喜歡布置材料任務,原來事出有因。”鄭國棟說:“可不是?沒有材料任務,他到哪裏去找人家的病句和錯別字?咱們紀檢監察室又怎麼實行一天一妻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