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3)

秦淮河離開桃林後好長一段時間,喬不群還常會想起他在桃花流水說過的那些話。平時待在政府大院裏,與外界沒怎麼接觸,偶爾聽人說起如今世界如何如何複雜,政府大院也並非淨土一塊,某重要領導或實權人物跟某老板是鐵哥們,跟某黑社會老大是拜把兄弟,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經秦淮河這麼一說,就容不得你不信了。有時遠遠看見領導從車上下來,或與領導在樓道上不期而遇,喬不群就忍不住想,某黑社會組織後台說不定就是這位領導了,他的尾巴恐怕早已踩在秦淮河腳下。有時領導低著的頭會突然向上仰起,似笑非笑地瞟你一眼,喬不群甚至異想天開,以為領導要向自己獻媚討好,懇求你到秦淮河那裏說句好話,別把他的底細抖露出去,因為這大院裏就你喬不群跟秦淮河關係最硬。

這念頭讓喬不群既興奮又緊張,這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也有心虛之時。可下次再碰上領導,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似的。原來領導從來沒真正看過你一眼,他們的目光總是那麼虛幻縹緲,霧水樣在你頭頂一米左右的空中遊移著,輕易不會降臨到你臉上。喬不群難免有些泄氣,都是你想象太豐富了,其實領導眼裏你什麼都不是。

有了這個發現,以後除上下班,喬不群再不敢隨便在大樓或樓前坪裏亂走,生怕碰上哪位領導,又要自作多情。隻有整天躲在副主任室裏看報紙,或到鄭國棟他們科員室去串串門,反正紀檢監察室這個死角落,領導走錯了門,也不會錯到這裏來,不容易碰著。實在太無聊,就清理清理抽屜和文件櫃。辦公桌是紀檢監察室原有的,文件櫃則是從研究室搬下來的,多年留下的書刊和雜物都胡亂塞在裏麵,一直沒興趣整理歸類。

這天喬不群清出一個小本子,裏麵也沒記著什麼緊要事,無非一些會議記錄,或領導吩咐寫材料時提出的要點什麼的。研究室不複存在,本子留著已沒多大意思,喬不群揚揚手,扔往牆角紙簍。卻扔得不太準,本子在紙簍邊上一彈,掉到地上,手掌樣攤開了。

走過去拾起本子,發現裏麵還夾著一張紙條。打開一瞧,是個電話號碼,旁邊還寫著一個馬字。喬不群猛然想起,為州州讀桃林小學求人遷戶口,曾請教育局高處長和紅星派出所長彭南山去夜來香娛樂城瀟灑,與那個自稱姓馬的小姐聊了一個多小時,給過她一百元小費,她在小費打動下,寫了這個電話號碼。當時袋子裏有張五十元的票子,誰知卻掏出張百元大鈔來,也不好意思再換回去,隻得忍痛給了馬小姐。沒有這一痛,怕早將人家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哪會至今仍耿耿於懷,連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電話號碼還留著?

這麼無聲地自嘲著,喬不群一團紙條,扔進紙簍。回到桌旁,心裏莫名地動了動,複又走回去,從紙簍裏將紙團拿出來。也不知要這紙團幹什麼。是一百元錢換的號碼扔了可惜,還是另有原因?喬不群將紙團發開,攤到桌上撫平,又打開抽屜,塞進名片盒裏。

這天王懷信也在辦公室,喬不群清理抽屜和文件櫃時,他並不怎麼在意,隻顧端坐桌前,認真閱讀省紀委最近出台的廉政建設紀律條例。可能是喬不群在地上走來走去,影響他領會省紀委精神,才留意起來。又見喬不群認真撫弄一張發黃的紙條,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寶貝,這麼愛不釋手的?”喬不群笑道:“我背著老婆在銀行裏存了一筆私房錢,擔心記不住存折密碼,專門寫了個紙條。”王懷信信以為真的樣子,說:“你不是養了情人,存些私房錢,好隨便開支吧?”喬不群說:“還真被王主任道破了天機。時代潮流嘛,這年月沒兩個情人,可是挺沒麵子的。”王懷信笑道:“真羨慕你們年輕人,趕上了好時代,想找情人找就是。”喬不群說:“王主任這可是最有魅力的年齡,加上夫妻關係漸趨穩定,小孩也已長大成人,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正是義無反顧找情人的好時機。”

“你說的也屬實話,隻是我這人海拔不夠,財力欠缺,能力有限,哪個女人會喜歡?”王懷信故意歎口氣,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上,“說到存折密碼,我認為最好還是不要寫到條子上,不然失了盜怎麼辦?政府辦公樓可是小偷們最樂於光顧的地方。”喬不群說:“沒事的,隻要不跟存折放一起,小偷拿走密碼也沒用。”王懷信說:“萬一他拿到密碼,又偷著你的存折呢?密碼最好記在自己肚子裏,任何人都盜不去。”喬不群說:“我這人就是記性差,連領導家裏的門牌號碼都記不住,哪記得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