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開天地,人間億萬年,九天之上諸神盤踞,九幽之下妖魔橫行,人行天地間求生求存。九州大地,承平已久,人口開枝散葉般地繁衍,足跡踏遍千山萬水,喧鬧回響在窮鄉僻壤,即便窮山惡水不毛之地也升起一股股嫋嫋炊煙。傳說神魔神通廣大,飛天遁地無所不能,讓人心甚向往之,然人天賦異稟,世世代代子子孫孫血脈綿綿不絕,令子嗣稀薄的神魔,也心生嫉妒。
烏龍山,龍牙寨山賊盤踞多年,官府兵盛又勤於剿匪,山寨日漸衰敗沒落。
尹蒼珍是一個破落的秀才,生性酸腐,另外一重身份是龍牙寨一名探子。下山一個多月,刺探消息返回,此時他唾沫橫飛,繪聲繪色地分析天下大勢,大談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謀略。其實,全是從文曲鎮街頭巷尾偷聽來的:張家迎娶了李家媳婦……鄉鄰因地溝溢水生了仇怨……地痞們擄袖揮拳在十字街群毆……哪家麟兒聰穎不凡……誰家閨女長得俊俏……大至婚喪嫁娶,小到家長裏短,無論事無巨細,大事小事,他都一件件一樁樁娓娓道來,就連那陳芝麻爛穀子也一股腦兒地倒出來曬太陽。他的口才極好,口齒清楚思路清晰,加上清清朗朗一表人才,書卷氣十足的酸秀才,倒也講得生動詼諧,趣味橫生……可惜,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雙薄片嘴唇噴濺唾沫星兒像淅淅瀝瀝的甘霖從天而降,讓側耳傾聽的譚虎蟾皺眉哭臉,有一種“如沐酸雨”的感覺。
“……”
秀才長篇大論又臭又長,從隻鱗片抓裏披沙揀金,抽絲剝繭地分析,譚虎蟾覺得龍牙寨山賊這份職業前途一片灰暗,若不轉行轉型將來死路一條。一切消息都表明:當今朝廷穩若泰山,國泰民安,蒸蒸日上,一派盛世景象……
龍牙寨的新任大頭目,譚虎蟾暗暗發愁,盼望天下大亂,恨這太平盛世讓我等草莽豪傑何以存身立命,哪有出頭之日啊?
“亂世出英雄,盛世出狗熊”。
這個道理,譚虎蟾從十四歲子承父業成為一名驕橫山賊之日始便明白,如今前任寨主大王譚龍雲失蹤,遺留一個破爛山寨和六名嘍羅兵,如同圍棋博弈一盤殘局,令少年心中好生淩亂。幸好他生性沉穩,天生神力武技強橫,鎮壓眾山賊,決策有條不紊,讓嘍囉們倒也服氣。此次派遣秀才下山摸底天下形勢,其實私藏一點兒是否把山賊這份沒前途的職業幹到底的心思。
如今看來,龍牙寨境地頗為不妙,縣府城門張貼出征兵剿匪的告示,毗鄰山頭的幾夥山賊蠢蠢欲動,山寨存糧也所剩無幾,幾個彪悍的嘍囉一聲呼哨當了逃兵,剩下四個老弱病殘賴著不走……一切都表明,山寨內憂外困不堪一擊,並且有越變越壞的趨勢!
想起不知所蹤的父親譚龍雲,譚虎蟾就覺得牙根兒癢癢。這頭老狐狸,人老奸猾,人送綽號“天高一尺,地薄一分”,是搜刮浮財的行家裏手,在烏龍山脈的綠林中也算是一名響當當呱呱叫的人物,他會出意外?鬼才信!譚虎蟾一點兒不懷疑,老狐狸說不定此時窩在老相好枕席裏享盡豔福,樂不思蜀,溫柔鄉裏忙過年呢。若非,母親的墳墓留在後山,自己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狗窩,四海為家遊曆天下倒也逍遙自在。母親是一個溫柔、溫和、溫潤的女子,生性賢淑,卻命運多舛,出嫁半途被“天高地薄”譚龍雲率賊眾中途給劫了,擄入洞房花燭做了壓寨夫人,心如死灰之下母親與家人也就斷了聯係,全當死了。山寨日子,兩人倒也像鴛鴦戲水一般恩愛,譚龍雲也算有點兒良心,一直到夫人去世才出去沾花惹草,勾勾搭搭地四處打野食。
一麵胡思亂想,一麵假裝認真受教,譚虎蟾不太在乎酸秀才的天降甘霖,雨絲綿綿一般的洗禮,反而愁雲慘淡,合計著該怎麼解散山寨,尋老鬼父親蹭飯票。
作為一名流探,尹蒼珍扮成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在文曲鎮混吃混喝走門串戶地四處打聽,算是憋壞了,終於一口氣講完消息,秀才口幹舌燥,端水猛灌,一仰脖兒“咕嘟!咕嘟!”,隻見一顆喉結上下聳動,一碗水一會兒就見底兒。
“頭兒,我欣賞你!”秀才一抹嘴兒,向譚虎蟾一笑,“我像一個娘兒嘮叨半天,你卻不溫不火一直耐心地聽完,憑這心性將來必成大事……不過,搞啥情報有個屁用,如今朝廷江山穩固,十多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百姓也安家樂業其樂融融,府兵又時不時地剿匪……咱做山賊的沒搞頭,不如咱下山搞一票大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咱這龍牙寨糧食、銀子、女人,不全都有了嘛!咱們再解甲歸田,做一個富家翁,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