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綠的湖波,宛如山間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晶瑩澄碧,在寒風的吹拂下,清波層層漾開,蒙蒙霧氣縈繞其間,讓堤岸處冷傲的寒梅綴上霜露,花瓣飄飛,似下了一場漫漫花雨。
一白衣女子佇立於岸邊,衣袂翩躚,若乘風欲舞,她的額心清晰可見三瓣梅花,瓣瓣絕豔,似血似火,可她周身卻散發著疏冷的氣息,非豔,亦非妖。
她的目光落在湖麵自己的倒影上,顏色淺淡的朱唇帶起不翹的弧度,眼眸不覺染上盈盈水光,衣袖一揮,踏波而行,如履平地,一滴清淚墜入湖中,倒影散開,若一場還未綻放的夢。
噗通一聲,她縱身入湖,濺起散著寒氣的透明水花。
這時,隱匿在灌木間的女子從梅林飛身而出,撲入湖中,眉心緊皺,美眸中的擔憂之色一覽無遺。
很久以前,白魅就覺得自己死了,隨著家國的覆滅,隨著至親的輕喚,隨著左胸口的噴濺出來的血。
那一刻,感覺世界都安靜了,眼裏隻映下一張冷玉般完美而又淡漠的臉,他的眸中沒有一絲情緒,仿佛刺出那一劍,隻是像喝水那般自然。
她沒有哭,隻是難受,隻是想問一句,那天背著她下山的大哥哥是他嗎?
可再睜開眼,她並沒有死,成為白族最後一個遺孤,成為一被禁錮在摘星殿的**。
喜為何物?悲為何物?
時間並未成為良藥,而在心底盤為一根毒刺,寸寸斷腸。
如果有如果,她希望,從未認識他;如果有如果,她希望,她會乖乖聽話;如果有如果,她希望,她從未來出生在這個世界……
那樣愛與恨是否都與自己無關?
“魅兒,魅兒,你別嚇我?”耳邊傳來焦急的女聲,白魅心裏苦澀一笑,原來一開始就不曾有過退路。
“姐……姐,我沒事,隻是想清醒一下。”白魅睜開眼,看向那雙透著擔憂之色的美眸,寬慰道。
清歌聽了白魅的話,神色並未舒緩,視線落在她看似平坦的小腹,長睫微垂,輕語:“妹妹,別怪姐姐。”
她的眉尖幾不可察地一蹙,退出清歌的懷抱,起身道:“這事,我也自有分寸。”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白魅遠去背影,清歌扯了扯唇角,眼裏滿是無可奈何和一絲飄渺的痛楚。
亭台樓閣,水榭小築,半隱於綿延的青翠之間,回廊處華燈初上,在漫天的繁星下,美若仙境。
叢山環繞的邱昱峰,幽靜如故,可聞蟲鳴,正立於峰頂的摘星殿傲視群山,偏殿一側,紅緞飄掛,琉璃燈貼剪紙,大紅的喜字明豔炫目。
白魅半倚於窗前,眸色轉變,一紅一碧,半咬朱唇,淡淡的血腥味融於屋內的熏香,掌心的刺痛,似乎在告訴自己,現實如此。
祈煙端著鳳冠霞帔推開房門,眸色一變,忙放下托盤,慌忙跑到白魅身前,將她帶血的手捧起,取出藥粉,輕灑於傷口,用繃帶包紮,動作熟練,如做了無數次。
白魅抽回手,看著眼前人微擰的秀眉,語調冷淡,“祈煙,這種把戲你要做多少次,你不是早知道,除了他,沒有人能傷到我。”說著順手扯下繃帶,掌心原本猙獰的傷口以肉眼難及速度愈合。
右手完好如初,隻是遺留的血跡依舊刺目。
聽著她的話,祈煙臉色微微發白,甚至不敢直視那雙明眸,心房猶如針刺,後悔吧?可我無法選擇。
見祈煙不答話,白魅的視線掃過桌上的嫁衣,眼裏的嘲諷之色似乎轉為彼岸花的妖紅,帶血的手直扣祈煙的脖子,五指慢慢合攏道:“顧祈煙你為何不走?難道真要我動手?”
祈煙並未反抗,即使呼吸越加急促,隻是對上那雙紅眸,緩緩閉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想死?我偏不如你所願。”白魅鬆手,一拂袖,祈煙被甩出了房門外。
嘭……房門重重合上,房內傳來撕裂錦的聲音。
祈煙咳了幾聲,爬起身,在門外呆了片刻,緩步離開。
房內,白魅聽到遠去的腳步聲,目光掠過一地的碎紅綢,手一推,長劍如離弦的箭,奪窗而出,貼著祈煙耳際的發絲,伴著一聲巨大的轟響,深嵌入邱昱峰的峭崖一側。
摘星殿後的屠華閣輕震,正在下棋的兩男子,神色各異,同為白衣,隻是一雪白一純白。
“離落,你說羽兒可是心有不悅?”冷玉般麵容的男子眉峰微皺,落下一子詢問道。
被喚作離落的男子,麵色恢複如初,目光落在棋盤,溫文爾雅,“許是……小師妹身有不適。”
冷拂月抬手輕揉眉心,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閃過碧光,話語一轉,“明日可是個好日子?”
“恕徒兒愚鈍,不知明日?”離落放棋於盒,單膝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