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好哇。”政委望著他愉快地說,好像對著早就相識了的老朋友似的。一麵把旱煙杆在旁邊那座用泥磚砌成的火爐上磕了幾下,說道:“我們到裏邊坐一坐吧。”
他又向著那些戰士們抱歉地說道:“看,隻好等以後有了機會再講了。你們談吧。”他笑著同戰士們告別後,便領著高駿濤向車廂裏邊走去。
車廂裏麵有一個用裝滿醫藥和幹菜的木箱子隔開的小房間。政委把擱在箱子上的一盞風雨燈擰大一些,裏麵這才明亮起來。高駿濤看清了這房間裏的簡單的陳設:一邊一張雙層的木床占去了房間的一半,中間用幾隻大木箱搭成一個桌子,桌上放著好些書,還有一盤沒有下完的象棋;下麵也有一口木箱,大約是當凳子用的。政委讓他坐到木箱上,一麵倒了一茶缸子開水給他,一麵說道:“先喝點熱水。外頭的雪下得很大吧?看你像是一直沒穿大衣的,年輕人火氣旺,可也不能太自信了啊。”
他的語氣開朗而熱情。
高駿濤隻是笑了笑。剛才在外麵凍得實在有些冷了,進來就很暖和,這杯熱氣騰騰的開水一下使他的全身也都變得熱烘烘的。“別燙著了,你是個性急的人。”政委看著他這樣大口大口地喝,微笑地說著在桌子旁邊的床上坐下來。
警衛員小黃在外麵的火爐上放好了打來的水,這時走進來,手裏拿著那個小布包,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低聲說道:“政委,剛才我在過去的那趟車上看見譚燕同誌了!”
“哦?”政委也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的聲音問,“是送傷員到後方去的嗎?”
“我看是的。”小黃點點頭,接著又用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似的懊悔的聲音道:“都怪我,本來我先打水去時就看見對麵停著那趟車了,可是總也沒想起去問一問!
後來,還是譚醫生先看見了我,可這時車已經開動了,死勁趕也沒趕上!嘿,全怨我!”他無限抱憾地說著,又把手裏的那個布包遞過去,“這是她從車上扔下來的,帶給你的東西。”
政委接過來,向小黃笑道:“這就不容易了。你拿兩條腿去趕火車,那怎麼趕得上呢?這可不是從前那山溝溝裏的牛車馬車;往後可別再做這樣的傻事,趕不好還興許把人給撞壞了的。”他一麵把小布包放到鋪上打開看著,一麵問道:“你看譚醫生身體還好嗎?”
“我看還好。”小黃點頭說,“她叫我們不要惦著她,要我好好照顧你。可我”小黃帶著孩子氣的聲音不滿地說,“給你講這些你總不聽。”
“好家夥,”政委快活地笑道,“那麼一會工夫你也有時間去訴苦啊?”他看著那兩雙襪子,把一雙遞給小黃道:“這一雙是給你做的,穿穿看合不合腳。”
“嘿,”小黃接過來,難為情地說道,“她工作那樣忙,又要忙小玲他們的,還要給我們做東西。”他看著襪子,喜悅地說道:“試都不用試。上回她給做的那雙布輜:啊,簡直就像量著我的腳做的呢!”他停了停,又說回來道:“你還說人家訴苦呢,可譚燕同誌還批評我對首長沒有盡到責任。她對我說:你放心大膽的管政委吧,一定要他注意身體,有組織給你撐腰哪!”
“哦,”政委笑著看他一眼,顯得很認真地問,“她還說沒說過叫你不給我買煙葉子熬夜什麼的?”
“說過的!”小黃興奮地點頭道,“她說”後來突然從政委的目光中覺察到自己上了當,連忙改口道:“哦,不,她沒說這個,那會兒沒工夫說這個了。”一政委得意地笑了:“是啊,要說這麼多話,可真得帶上無線電了。”他親切地告誡道:“你呀,不管什麼動機,說謊話總是要挨打的。往後該記住了吧?”
小黃的臉變得緋紅,不好意思地低聲笑道:“記住了。”又低著頭強嘴道:“可你也得接受意見,人家告訴你傷口犯了不要老熬夜,你就是不聽。”
政委親切而感激地點頭道:“好吧,我一定接受批評。”他說著就去點旱煙袋。
小黃把襪子放進口袋裏,收拾起放在木箱子上的一個日本式飯盒,又像滿意、又像埋怨似的低聲說了一句:“你哪一回不是說一定接受的?”說著,走出去了。
政委望著他的背影,又看看高駿濤,一麵按著吱吱發響的煙鍋,眯著眼像孩子似的真摯地笑了。
高駿濤從這場短短的對話裏,感到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和舒服的感情。在這裏,又使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從前的那支老騎兵部隊似的。
“怎麼,同誌,你有什麼事情呢?”政委見高駿濤已喝完開水,望著他親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