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長篇小說(1)(1 / 3)

第一節概述

相比較詩歌、散文、速寫、報告文學等短小、靈活、便捷的文學體裁而言,小說無疑是一件笨重的武器。它在短時效、近距離地反映急劇動蕩的戰爭生活方麵,不免有些滯後或力不從心。當我們翻檢一部現代(武裝鬥爭時期)軍事文藝史時就會發現,軍旅小說實在算不上一個特別活躍和發達的部門。這當然是受到戰時我軍文藝隊伍的基本素質和小說自身的藝術規律以及印刷出版等等條件的多重製約。就前者而論,戰時的軍隊還難以培養和產生出比較成熟的小說家;就後者而論,小說和它的表現對象之間往往需要拉開適當的距離。因此之故,紅軍草創時期的軍旅小說幾成空白就不難理解,由新文化運動催發的中國現代小說大潮一時還無法波及這塊特殊的領域,即便到了抗日戰爭時期,出現了一批有一定影響的抗戰小說—譬如姚雪垠的《差半車麥秸》、丘東平的《一個連長的戰鬥遭遇》、老舍的《火葬》、丁玲的《一顆未出膛的槍彈》等等,也多出自大後方或非軍旅作家之手,和戰爭生活、軍人情感等等都存在著程度不同的隔膜,藝術上也還比較粗糙。此一階段,軍旅小說中臻於成熟的作品大概隻有孫犁的短篇《蘆花蕩》、《荷花澱》等少許篇什。在轟轟烈烈鐵流千裏的解放戰爭期間,以反映快捷取勝的戰地通訊和報告文學仍然獨領風騷,劉白羽帶有相當濃鬱的紀實色彩的《戰火紛飛》、《無敵三勇士》等一組短篇是這個時期不可多得的軍旅小說,而馬烽、西戎的章回體長篇《呂梁英雄傳》就更是一個特例。簡捷說來,從我軍創建到共和國成立(1927—1949),其間22年波瀾壯闊艱苦卓絕的鬥爭畫卷還尚未來得及在現代軍旅小說中得到稍具規模的藝術展開,它將豐富的礦藏和深厚的期望寄托於新中國。換言之,正是武裝鬥爭曆史的輝煌和現代軍旅小說的暗淡二者之間的巨大失衡,構成了當代軍旅小說蹣跚起步的現實基礎和驟然騰飛的潛在張力。

一、長篇小說的“蓄勢”與“兩次浪潮”

共和國誕生伊始,劉白羽的中篇小說《火光在前》捷足先登發表於《人民文學》創刊號,無形中便具有廠新中國軍旅小說開山之作的某些意味,因而格外為當時文壇所關注。隨之逶迤而出的還有馬加的《開不敗的花朵》、柳青的《銅牆鐵壁》、孔厥、袁靜的《新兒女英雄傳》、陳登科的《活人塘》、石言的《柳堡的故事》等一批軍旅題材小說。但是,它們並沒有立刻帶來軍旅小說園地的百花爭豔。最直接的衝擊因素是朝鮮戰爭的爆發,戰爭再度成為全中國的焦點,戰爭也再度顯示了它對文學體裁的嚴格選擇,盡管一大批作家趕赴前線並且迅速收獲了《三千裏江山》(楊朔)、《東線》(寒風)、《突破臨津江》(海默)、《上甘嶺》(陸柱國)、《長空怒風》(魏巍、白艾)等頗有分量的中、長篇作品,但它們對於文壇乃至全社會的震撼力,仍然不如魏巍們的戰地通訊(如《誰是最可愛的人》)和未央們的戰地詩歌(如《把槍給我吧》)來得深刻和廣泛。當代軍旅小說的真正繁榮,還在等待著一個更加安寧、穩定、祥和的生長環境。

朝鮮戰爭的結束和中國大陸邊境剿匪的勝利使新生的共和國最終掙脫了戰爭的陰影而走進了和平的陽光之中。人們在歡呼勝利之餘,在以高漲的熱情投入共和國的建設之餘,也常常不免沉浸於遐思:人民共和國這個巨大的奇跡何以誕生?她穿越了怎樣的血雨腥風和萬水千山?人民軍隊又是怎樣從小到大,從弱到強,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的?在這中間都發生了哪些驚天動地的故事和人物?人們渴望詳細地了解這一切。僅僅讀那些精短的詩歌,散文、通訊和報告文學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和強烈願望了,他們急切地希望看到能夠更高、更深、更廣、更生動、更傳神地描繪曆史風雲、反映戰爭生活、塑造英雄人物的文學作品。質言之,50年代中期的大陸中國已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軍旅小說的閱讀期待與市場。另一方麵,一個龐大的軍旅小說家群也正在悄然地形成並逐漸地成熟。他們大致由三個部分組成:一是一批有相當文學修養和創作經驗的資深軍旅作家,如劉白羽、魏巍等;二是一批擔任過部隊文化宣傳或戰鬥團隊領導職務的領導幹部,如吳強、曲波等;三是一批新中國成立前後參軍入伍的青年小知識分子,如徐懷中、王願堅等。他們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首先都是戰士,然後才是記者、宣傳幹事、宣傳隊員、文化幹事、文化教員或者部長、政委,他們和人民軍隊一道成長,是戰爭的親曆者,是共和國的創造者,是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實踐者。此前他們中間還少有人寫過小說,甚至缺乏文學和文化的準備,更不存當作家之念想。但是,剛剛逝去的炮火硝煙日夜在眼前閃現,無數戰友的呐喊常常在耳畔喧騰,他們要傾訴——傾訴對曆史巨變的沉思,傾訴對人民戰爭偉大勝利的感動,傾訴對前赴後繼的革命先烈的懷念,傾訴對某一個冬夜行軍途中的那一串火把的刻骨銘心的記憶……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拿起了筆,自然而然地進入了小說。50年代中後期相繼發起的大規模的紀念建軍30周年、新中國成立10周年的征文活動和大型革命回憶錄《紅旗飄飄》、《星火燎原》的廣泛征稿,更給這些傾訴者們加油添柴、推波助瀾,並且提供了更加開闊深入的原始素材和更加優良的寫作環境。至此,人們的“傾聽”熱望和一支潛在的軍旅作家的“傾訴”熱情,完全形成了一種呼應,一種“同構”,為當代軍旅小說大潮的汗漫而出做好了充分的“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