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長篇小說(11)(1 / 3)

大軍區司令員李辰一生的戰鬥生活,可謂一部風流史。他曾留學法國和蘇聯,解放戰爭中,他戰功卓著,和平年代裏,他又被視為“文武全才”請到北京。但他開放型的治軍思想、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不能投合有的領導人的胃口,因而受到了“不可不用,不可重用”的冷落。十年內亂,又遭關押。盡管如此,他仍然不墜其誌。20年後複出,在同某大國軍事代表團巴索夫大將在機場進行的一場針鋒相對的鬥爭中,他又顯露出不可磨滅的“進擊者”的鋒芒。對於這樣一個人物,作者敢於寫出他的性格弱點——孤僻冷漠,寫出他思想鏈條上帶鏽痕的鏈環——妒忌和自私。因為程參謀長曾是自己以前的部下,所以對他的車子超過自己的車子而感到不快,對於程與他差距的縮短而感到憤憤不平。他還處處借口“影響”工作,對妻子女兒進行種種限製:不讓妻子寫小說,永遠取消女兒的出國權利,堅決反對女兒的婚事。實際上這中間或多或少地隱伏著他怕“影響”自己前途的私心。這種做法,深深地傷害了妻子和女兒的感情,因而受到了報複。他想安撫妻子,卻被拒之門外;想討女兒歡心,又遭百般奚落。在外一呼百應的將軍,在家卻落得了孤家寡人的地步。作者寫出這些,並非適應一些人對於高於生活的獵奇,也並非要開辟一個新的陰暗麵,而是嚴肅地思索一個哲理:“如果你希望往前走,一定要後退幾步,退到內心深沉的境界,尋找你所尋找的品德。”讓巨大的感情衝擊波震蕩著李辰的心靈,讓他產生痛苦的思想裂變、引發靈魂的淨化,從而認識到革命了一輩子的人身上仍存在不少“個人”的東西。經過痛苦地反省,他在黨委會上大聲疾呼要有正視自己的勇氣,並且肯定了女兒的觀點:“我們的高級幹部往往是在垮台後才被人們發現他們也有思想品質方麵的問題。”這實在是發人深省。作品對老一代的風流的書寫,不是廉價的頌揚,不是陰暗的詛咒,而是一種莊嚴的景仰和思考。軍事演習後,李辰主動讓賢,讓年富力強、更適合現代軍隊領導崗位的程劍接替了他,不失光明磊落。“有缺點的戰士畢竟是戰士”,李辰的缺點並不使他的英雄本色暗淡,相反卻使人覺得真實可信。

與老一代的風流相比較,作者對於青年一代的描寫就顯得稍遜一籌。盡管他寫了李辰女兒菲菲的未婚夫耿愛國捐軀沙場,他那短暫的風流生命之花裏,灌注著老一代的風流精神;盡管他也對菲菲的憤世嫉俗的自命“風流”進行了善意的批評,然而我們卻很難咀嚼出如同老一代風流中所包蘊的沉甸甸的生活內涵。

海波的《鐵床》首發於《小說家》1984年第3期,1955年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單行本,是作者唯一的一部軍旅長篇小說。作為一名軍內“先鋒”作家,海波無疑是文學觀念變革意識覺醒較早的一個,《鐵床》大量運用意識流等西方現代小說手法和技巧,令人耳目一新。

一個“讓人看了那麼掃興”的土丘上,坐落著空軍一個編製三人的小導航站。站裏的三名軍人從不操練,連軍容都不大整潔,有限的任務隻是機場飛行時重複著無限循環的“三短兩長”的導航信號。一切看起來簡單、平庸、毫無趣味,然而正是這看似極其平靜的表層下,卻包蘊著極不尋常的內心情感的波瀾,三名軍人無一不背馱著心靈重負,透過這些心靈沉屙,折射的又是有關社會、曆史和人性的深切反思。

站長杜煒曾經是航校畢業的優秀飛行員,正當他夢想著去藍天自由翱翔的時候,卻被狂熱的政治運動推上了樣板戲的舞台。經過半年多扛“麥包”的演員生活和微妙的感情經曆,再回到飛行員崗位的他,頭次飛行就神魂迷亂地扳錯了電門,誤投的副油箱燃燒釀成的烈火毀壞了一個妙齡少女的麵容,為此他被罰在肇事地點旁邊的小導航站服了9年心靈的苦役,而且這種“服役”的方式也由最初的被迫變成了出自內心的自覺自願。年複一年,他日漸變得木訥少言,隻會埋頭幹活,在正常執勤之外的大部分時間裏,他像個地道的老農民一樣,幹的是養豬、養雞、種菜、整理紅薯蔓、搓玉米、編荊條筐的活計。隻有在不間歇、超負荷的勞作中,他那種強烈的贖罪心理才能得到片段的安寧。他想幫所有他能幫助的人;他明知不愛那個被毀容顏的姑娘,卻永遠在默默地等待;他也深知一個國家用金子堆出來的飛行員,沉溺於這種自毀式的贖罪方式中是何等的浪費、何等的不合時代發展的潮流,他還是要進行下去。這一切看起來是多麼的不可理喻!然而唯其如此,方能顯示作者探究心靈和人性所達到的深度。或許錯誤的曆史和事件隨著時間的推移,說過去就過去了,唯有心靈不行,隻要這顆心還跳動著,深藏其中的傷痛就不會平息,一顆有良知的心就會為自己所犯的罪孽永遠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