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歐戰軍、王政委、辛醫生到白雪梅、蘇隊長、劉毓蓉,從男兵到女兵,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他們經曆了千辛萬苦,可就如白雪梅的回憶所言,這些苦都是“自找”的。“沒有人天生喜歡吃苦,吃苦本身也不值得驕傲”,之所以自找苦吃,是因為他們把解放西藏、建設西藏當做了一名人民戰士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信念,燃起了他們的激情,激勵他們一往無前地去犧牲和奉獻。小說對高擎堅定信念或說信仰火炬的勇士,投入了無限的理解與尊祟。將革命前輩和先烈的壯舉,與後輩們的或執著或迷茫或動蕩不安的精神狀態作對比,則不難發現,其實小說最想傳達的,是充分肯定信仰在人們精神世界中的強大力量,以及對堅定、純潔、高尚信仰的熱切呼喚。
小說風格細膩,細節處理飽滿,許多情節感人至深。小說出版後,分別被改編成話劇或影視作品,社會影響較為廣泛。小說不足之處在於,分視角、多時空的結構和表述方式未能做到前後一致、水乳交融,時常又落人全知視角的表述窠臼;以“我在天堂等你”冠名,並不能統率作品整體內涵等。
項小米的《英雄無語》(作家出版社1999年版)是一部寫英雄的書,但又迥別於傳統的英雄主義寫作模式,它開創了一種新局,唱出了一種別調。概括而言,其新異之處有三:
其一,“紫色”英雄觀深化了“英雄是人”的觀念。新時期以來,受“反思文學”思潮的影響,軍旅作家開始對傳統的“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形象進行了認真的自省。但是,這種自省還多局限於英雄人物的性格弱點或某些工作失誤,尚少涉及人物的思想品質和道德人格等深層因素,直到《英雄無語》的出現。項小米在《英雄無語》中把“說不清楚”的“爺爺”定位為“紫色”——紅色與黑色化合而成的神奇顏色。“爺爺”既是堅定的革命者,是紅色英雄,身上又蘊藏著與之完全相反的黑色的封建性與匪性,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在“爺爺”身上共生共存,此消彼長。這種對既定的“英雄”觀所進行大幅度調整的寫作嚐試,既使作品展現了更為撲朔迷離的曆史景觀和人文景觀,又為“英雄是人”的自省模式帶來了新的審美內涵。
其二,低調式反思深化了革命曆史題材的思想內涵。《英雄無語》在格調上既不同於《皖南事變》的哀婉悲歌,又不同於《我是太陽》的慷慨高歌,而是自始至終保持了一種低回又不失深情的詠歎基調,通過對人物命運和人物性格的悲劇性反思,揭示了革命曆史某種意義上的混沌,以及人性不可捉摸的斑駁與複雜。麵對這種混沌和複雜,英雄無語,觀者黯然。
《英雄無語》的低調反思從人物本身與社會曆史兩個層麵交錯展開。在感情生活上,“爺爺”雖然始終不少女人,但卻從未真正擁有過女人,感情世界枯竭,內心充滿孤獨,可悲的是他對此毫無意識;在工作上,“爺爺”和他的白區戰友,為了革命整日過著提心吊膽、與虎謀皮的日子,血也流了,罪也受了,功也立了,可是革命成功後,他們卻漸漸地成了革命的“另類”,平時不受重用,運動一來一個個不得善終,成為革命祭壇上的犧牲。就因為他們曾經在白區工作,存在可能上的不純潔性,這種對革命純潔性狂熱的追求和近乎卸磨殺驢式的殘酷,怎不叫人膽寒?“爺爺”是一個發育得不完全就上路了的畸形英雄,他傷害了幾位奶奶,可是畸形發展的曆史又傷害了多少人呢?顯然這種低調反思的曆史內蘊就遠非一個“紫色英雄”所能涵括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