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古城會”(1)(1 / 2)

一九三八年初冬,敵人相繼占領了冀中大部縣城。我所在的抗戰學院,決定分散。在這個時候,學院的總務科劉科長,忽然分配給我一輛新從敵占區買來的自行車。我一直沒有一輛自行車,前二年借親戚間的破車子騎,也被人家討還了。得到一輛新車,心裏自然很高興,但在戎馬倥傯、又多半是夜間活動的當兒,這玩意兒確實也是個累贅。再說質量也太次,騎上去,大粱像藤子棍做的,一顫一顫的。

我還是收下了,雖然心裏明白,這是劉科長在緊急關頭,采取的人分散物資也分散的措施。

我帶著一個劇團,各處活動了一陣子,就到了正在河間一帶活動的冀中區總部。冀中抗聯史立德主任接收了我們,跟著一百二十師行軍。當天黃昏站隊的時候,史主任指定我當自行車隊的隊長。當然,他的委任,並非因為我的德才資都高人一籌,而是因為我站在這一隊人的前頭,他臨時看見了我。我雖然也算是受命於危難之時,但夜晚騎車的技術,實在不夠格,經常栽跤,以致不斷引起後麵部屬們的非議。說實在的,這個抗聯屬下的自行車中隊,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都是些新參加的青年學生,他們順應潮流,從嬌生慣養的家裏出來,原想以後有個比較好的出路。出來不多兩天,就遇到了敵人的大進攻,大掃蕩,他們思家心切,方寸已亂。這是我當時對我所率領的這支部隊的基本估計,並非因為他們不服從或不尊重我的領導。

一百二十師,是來冀中和敵人周旋打仗的,當然不能長期拖著這個調動不靈的尾巴,兩天以後,冀中區黨委,就下令疏散。我同老陳同誌被指令南下,去一分區深縣南部一帶工作。

一天清早,我同老陳離開隊伍往南走,初冬,田野裏已經很荒涼,隻有一堆堆的柴草垛。天晴得很好,遠處的村莊上麵,有一層薄薄的冬霧籠蓋著,樹林和草堆上,也都掛著一層薄薄的霜雪。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也遇不到一隻野兔。

四野像死去了一樣沉寂,充滿了無聲的恐怖。我們一邊走著,一邊注視著前麵的風吹草動,看有沒有敵情。路過村莊,也很少見到人。狗吠叫著,有人從門縫中望望,就又轉身走了。一路上都有驚魂動魄之感。

我和老陳,都是安平縣人,路過安平境,誰也沒想到回家去看看。天快黑的時候,我們到了深縣境內。

“我們在哪裏吃飯住宿呢?”一路上我同老陳計議著。

“我二兄弟國棟,聽說在大陳村教武術,這裏離大陳村不遠了,要幣我們去找找他吧!”老陳說。

老陳兄弟三人,他居長,自幼讀書,畢業於天津第一師範,後在昌黎、慶雲等處執教多年,今年回到家鄉參加抗日,在抗戰學院任音樂教官。

他的三弟,聽說在南方國民黨軍隊做事。他的二弟在家過日子,我曾見過,是個有些不幺不六的愣小夥子,常跟人打架鬥毆,和老陳的溫文爾雅的作風,完全不一樣。

天很黑了,我們才到了這個村莊。這是個大村莊,我們順南北大街往前走,沒遇到一個人。我們也不敢高聲喊問。

走到路西一家大梢門前麵,老陳張望了一下,說:

“我記得他就在這個院裏,敲門問問吧!”剛敲了兩下門,就聽得有幾個人上了房,梢門上有像城牆垛口一樣的建築。

“什麼人!”有人伸出頭來問,同時聽到拉槍栓的聲音。

“我們找陳國棟,”老陳說,“我是他的大哥!”聽到房上的人嘀咕了幾句,然後說:

“沒有!”緊接著就望天打了一槍。

我同老陳踉蹌登上車子,彎腰往南逃跑,聽到房上說:

“送送他們!”接著就是一陣排槍,槍子從我們頭上飛過去,不過打的比較高。我們騎到村南野外大道上,兩旁都是荊子地,我倒在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