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又有一人,身軀矮小,麵皆青色,自言:“賣炊餅的武植,因被王婆唆潘氏下藥吃毒而死,蒙師薦拔,今往徐州落鄉民範家為男,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婦人,麵皮黃瘦,血水淋漓,自言:“妾身李氏,乃花子虛之妻、西門慶之妾,因害血崩而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袁指揮家,托生為女去也。”
已而又一男,自言:“花子虛是也,不幸被妻氣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鄭千戶家托生為男。”
已而又見一婦人,頸纏腳帶,自言:“西門慶家人來旺妻宋氏,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朱家為女去也。”
已而又一婦人,麵黃肌瘦,自稱:“周統製妻龐氏春梅,因色癆而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與孔家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一男子,裸形披發,渾身杖痕,自言是打死的張勝,道:“蒙師父薦拔,今往東京大興衛貧民高家為男去也。”
已而又有一婦人,項上纏著索子,自言:“西門慶妾孫雪娥,不幸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貧民姚家為女去也。”
已而又一婦人,年少,項纏腳帶。自言:“西門慶之女、陳經濟之妻西門大姐是也。不幸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與番役鍾貴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見一小男子,自言是周義,也被打死,道:“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高家為男,名高住兒,托生去也。”言畢,各恍然不見了。
小玉已是唬得戰栗不已,心中暗道:“原來這和尚隻是和這些鬼說話!”正欲向床前告訴月娘,卻見月娘睡得正熟。
吳月娘此時一靈真性同吳二舅眾男女,身帶著一百顆胡珠、一柄寶石絛環,前往濟南府,投奔雲裏守。一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到了濟南府,問一老人:“雲參將住所在於何處?”
老人指道:“此去二裏餘,地名靈壁寨,一邊臨河,一邊是山。靈壁寨就在城上,屯聚有一千人馬,雲參將就在那裏做知寨。”
月娘五口兒到了寨門首,通報進去。雲參將歡歡喜喜迎將進來,一見如故,敘畢禮數,後堂擺酒,又特請了一個王婆婆來陪侍月娘。原來雲裏守新近歿了娘子。吳二勇、玳安另一處管待。
月娘便對雲裏守說起避兵和就親之事,把那一百顆胡珠、寶石絛環交與雲裏守,權為茶禮。雲裏守收了,並不言其就親之事。到晚,又教王婆婆陪月娘一處歇臥。
那王婆婆對月娘說:“雲參將雖是武官,乃讀書君子。昔時割衫襟結親家,就留心娘子了。不期歿了夫人,鰥居至今。今據此山城,雖是任小,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生殺在於掌握。娘子若不棄,願成伉儷之歡,一雙兩好。令郎也得諧秦晉之配。等待太平之日,再回家去不遲。”
月娘聽言,大驚失色,半晌無言。王婆婆回報雲裏守。
次日晚夕,雲參將置酒後堂,請月娘吃酒。月娘隻知他要與孝哥兒完親,連忙來到席前,敘坐。
雲裏守乃言:“嫂嫂不知,下官在此,雖是山城,管著許多人馬,有的是財帛衣服、金銀寶物,缺少一個主家娘子。下官一向思想娘子,如渴思漿,如熱思涼。不想今日娘子到我這裏,與令郎完親,天賜姻緣,一雙兩好,成其夫婦,在此快活一世,有何不可?”
月娘聽了,心中大怒,罵道:“雲裏守,誰知你人皮包著狗骨!我過世丈夫不曾把你輕待,如何出此犬馬之言?”
雲裏守笑嘻嘻,向前把月娘摟住,求告說:“娘子,你自家中如何走來我這裏?來做什麼?自古上門買賣好做。不知怎的,一見你,我的魂靈都被你攝在身上,沒奈何,好歹完成了吧!”一麵拿過酒來,和月娘吃。
月娘道:“你前邊叫我兄弟來,等我與他說句話。”
雲裏守笑道:“你兄弟和玳安兒小廝已被我殺了。”即令左右:“取那件東西與娘子看。”
不一時,燈光下血瀝瀝提了吳二舅和玳安的兩顆頭來。月娘唬得麵如土色,哭倒在地。
雲裏守上前抱起,說道:“娘子不須煩惱,你兄弟已死,你就與我為妻。我一個總兵官,也不玷辱了你。”
月娘自思道:“這賊漢,將我兄弟、家人害了命,我若不從。連我命也喪了。”乃回嗔作喜說道:“你須依我,奴方與你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