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
昔楚靈王問範無宇曰:“我欲大城陳。蔡。葉與不羹,賦車各千乘焉,亦足以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朝乎?”範無宇曰:“不可。臣聞:大都疑國,大臣疑主,亂之媒也:都疑則交爭,臣疑則並令,禍之深者也。今大城陳。蔡。葉與不羹,或不充,不足以威晉。若充之以資財,實之以重祿之臣,是輕本而重末也。臣聞尾大不掉,末大必折,此豈不施威諸侯之心哉?然終為楚國大患者,必此四城也。靈王弗聽,果城陳。蔡。葉與不羹,實之以兵車,充之以大臣。是歲也,諸侯果朝。居數年,陳。蔡。葉與不羹,或奉公子棄疾內作難,楚國雲亂,王遂死於幹溪芊尹申亥之井。為計若此,豈不可痛也哉!悲夫!本細末大,弛必至心。時乎!時乎!可痛惜者此也。
天下之勢,方病大尰,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惡病也,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固無聊也。失今弗治,必為錮疾,後雖有扁鵲,弗能為已。此所以竊為陛下患也。病非徒尰也,又苦?盭。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之子,親兄之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專大權,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尰也,又苦?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等齊
諸侯王所在之宮,衛織履蹲夷,以皇帝在所宮法論之。郎中謁者受謁取告,以官皇帝之法予之。事諸侯王或不廉潔平端,以事皇帝之法罪之。曰一用漢法事諸侯王,乃事皇帝也。是則諸侯王乃埒至尊也。然則天子之與諸侯,臣之與下,宜撰然齊等若是乎?
天子之相,號為丞相,黃金之印:諸侯之相,號為丞相,黃金之印,而尊無異等,秩加二千石之上。天子列卿秩二千石,諸侯列卿秩二千石,則臣已同矣。人主登臣而尊,今臣既同,則法惡得不齊?天子衛禦,號為大仆,銀印,秩二千石:諸侯之禦,號曰大仆,銀印,秩二千石,則禦已齊矣。禦既已齊,則車飾具惡得不齊?天子親號雲太後,諸侯親號雲太後:天子妃號曰後,諸侯妃號曰後。然則諸侯何損,而天子何加焉?妻既已同,則夫何以異?天子宮門曰司馬,闌入者為城旦:諸侯宮門曰司馬,闌入者為城旦。殿門俱為殿門,闌入之罪亦俱棄市,宮牆門衛同名,其嚴一等,罪已鈞矣。天子之言曰令,令甲令乙是也:諸侯之言曰令,令儀令言是也。天子卑號皆稱陛下,諸侯卑號皆稱陛下。天子車曰乘輿,諸侯車曰乘輿,乘輿等也。然則所謂主者安居,臣者安在?
人之情不異,麵目狀貌同類,貴賤之別,非天根著於形容也。所持以別貴賤明尊卑者,等級。勢力。衣服。號令也。亂且不息,滑曼無紀,天理則同,人事無別。然則所謂臣主者,非有相臨之具,尊卑之經也,特麵形而異之耳。近習乎形貌然後能識,則疏遠無所放,眾庶無以期,則下惡能不疑其上?君臣同倫,異等同服,則上惡能不眩其下?孔子曰:“長民者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德一。”詩雲:“彼都人士,狐裘黃裳,行歸於周,萬民之望。”孔子曰:“為上可望而知也,為下可類而誌也。”則君不疑於其臣,而臣不惑於其君。而此之不行,沐瀆無界,可為長大息者此也。
服疑
衣服疑者,是謂爭先:澤厚疑者,是謂爭賞:權力疑者,是謂爭強:等級無限,是謂爭尊。彼人者,近則冀幸,疑則比爭。是以等級分明,則下不得疑:權力絕尤,則臣無冀誌。故天子之於其下也,加五等,已往則以為臣:臣之於下也,加五等,已往則以為仆。仆亦臣禮也。然稱仆不敢稱臣者,尊天子。避嫌疑也。
製服之道,取至適至和以予民,至美至神進之帝。奇服文章,以等上下而差貴賤。是以高下異,則名號異,則權力異,則事勢異,則旗章異,則符瑞異,則禮寵異,則秩祿異,則冠履異,則衣帶異,則環佩異,則車馬異,則妻妾異,則澤厚異,則宮室異,則床席異,則器皿異,則飲食異,則祭祀異,則死喪異。故高則此品周高,下則此品周下。加人者品此臨之,埤人者品此承之。遷則品此者進,絀則品此者損。貴周豐,賤周謙,貴賤有級,服位有等,等級既設,各處其檢,人循其度,擅退則讓,上僭則誅。建法以習之,設官以牧之,是以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望其章而知其勢。使人定其心,各著其目,故眾多而天下不眩,傳遠而天下識隻。卑尊已著,上下已分,則人倫法矣。於是主之與臣,若日之與星。臣不幾可以疑主,賤不幾可以冒貴。下不淩等,則上位尊:臣不踰級,則主位安:謹守倫紀,則亂無由生。
益壤
陛下即不為千載之治安,知今之勢,豈過一傳再傳哉。諸侯猶且人恣而不製,豪橫而大強也,至其相與,特以縱橫之約相親耳。漢法令不可得行矣。今淮陽之比大諸侯,懃過黑子之比於麵耳,豈足以為楚禦哉?而陛下所恃以為藩捍者,以代淮陽耳。代北邊與強匈奴為鄰,懃自完足矣。唯皇太子之所恃者,亦以之二國耳。今淮陽之所有,適足以餌大國耳。方今製在陛下,製國命子,適足以餌大國,豈可謂工哉?
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托於鄉黨邑裏。人主者,天下安社稷固不耳。故黃帝者,炎帝之兄也,炎帝無道,黃帝伐之涿鹿之野,血流漂杵,誅炎帝而兼其地,天下乃治。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高皇帝以為不可,剽去不義諸侯,空其國,擇良日,立諸子洛陽上東門之外,諸子畢王而天下乃安。故大人者,不怵小廉,不牽小行,故立大便以成大功。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裏,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其苦之甚矣。其欲有卒也,類良有所至逋走而歸諸侯,殆不少矣。此終非可久以為奉地也。陛下豈如蚤便其勢,且令他人守郡,豈如令子。臣之愚計,願陛下舉淮南之地以益淮陽。梁即有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即無後患,代可徙而都睢陽。梁起新鄭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今所恃者,代。淮陽二國耳,皇太子亦恃之。如臣計,梁足以捍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則陛下高枕而臥,終無山東之憂矣。臣竊以為此二世之利也。若使淮南久縣屬漢,特以資奸人耳,惟陛下幸少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