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裏的世界

□ 波特萊爾

讓我長久地呼吸你頭發裏的氣息,讓我將麵龐沉到那裏去,如口渴的人在泉水中。讓我用我的手來揮動它如一條黛香的手巾,將記憶揮散在空氣裏。

你倘若能知道我在你頭發裏的一切所見,一切所感覺,一切所思嗎!我的靈魂在香氣之上旅行,正如別人的靈魂在音樂之上徜徉一樣。

從你的頭發升起一個圓滿的夢,充塞著帆與檣;它容納大海,在這上麵,暖風送我向優美的國土。在那裏,天空更藍更深,大氣被果實樹葉和人所黛香了。

在你的頭發的大洋裏,我見一海港,低唱著憂鬱的歌,用了各民族的強壯的人們和各種形狀的船舶,在垂著永久之熱的巨大的天空上,雕鏤他們的微妙細巧的建築。

在你的頭發的愛撫裏,在充滿花朵的瓶盎和清心的噴泉中間,在大船的船室裏,我為海港的波動所搖蕩,不禁心神倦怠。

在你的頭發的熾熱的分披裏,我呼吸那夾著阿片和糖和煙草的氣息;在你的頭發的夜裏,我看見熱帶的天的無窮的照耀;在你的頭發的茸條似的岸邊,我因為柏油魔香和科科油混雜的氣息而沉醉了。

讓我久久地咬你濃厚的黑頭發。我在齧你彈力的反逆的頭發時,這似乎是我正在吞噬記憶。

求偶飛行

□ 普裏什文

在這本該是山鷸求偶飛行的時日裏,一切如平常般美好。但是山鷸卻無蹤跡可尋。我沉浸在回憶之中。山鷸沒有飛來,而在那遙遠的過去沒有來的卻是她。她是愛我的,但是她覺得我對她的激情是無法用愛來報答的,所以她沒有來。我也從此脫離了這“求偶飛行”,永遠不再見到她了。

此刻是如此美妙的黃昏,百鳥爭鳴,萬籟俱在,惟獨山鷸不曾飛來。兩股水流在小河中相遇,發出撞擊聲,隨即又歸於沉寂。河水依舊沿著春天的草原緩緩地流動。

後來我發覺自己陷入沉思:由於她沒有來,我一生的幸福卻降臨了。原來她的形象,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消失了,但留在我心中的感情,使我永遠去尋找她的形象,卻又總是找不到——盡管普天下的萬象都是我關注的焦點。於是,普天下的一切,都像是人的麵孔似的映現在她一個人的麵孔上,而這副寬闊無邊的麵孔的姿容就足夠我一輩子欣賞不盡,而且每逢春天總有一些新的美色映入我的眼簾。我是幸福的,惟一覺得美中不足之處是沒有讓大家都像我一樣幸福。

我的文學生涯就是我自己的生命,這是我的文學生涯常勝不衰的原因。我覺得任何人都能夠做到像我一樣:且試著吧,忘掉你在情場上的失意,把感情移注到字裏行間,你一定會受到讀者的喜愛的。

此刻我還在想:幸福完全不依賴於她之來或不來,幸福僅僅依賴於愛情,依賴於有沒有愛情;愛情本身就是幸福,而這愛情是和“才情”分不開的。就這樣,我一直想到了天黑。我突然明白了:山鷸再也不會來了。我的心像刀割一樣刺痛。我低聲自語道:“獵人啊獵人,那時候你為什麼不手下留情,把她留住呢?”

別做情感的奴隸

□ 休謨

感情過於細膩敏感的人,很容易受偶然事件的左右,每個成功或順利的事件都使他興高采烈,而一旦處於逆境或遭到不幸時就垂頭喪氣,沉溺於強烈的悲傷之中。給他一些恩惠和提拔,就會使他感激涕零,而稍微傷害了他一點,就會招致他的憤怒和怨恨。得到點尊重和誇獎,他們會忘乎所以。略受輕蔑,他們就會悲觀失望。

不可否認,這樣的較有沉穩性格的人有著更多的興奮和快樂,但自然也有更多的刺骨的憂愁。但是如要權衡一下事情的輕重,我想,如果一個人能完全主宰他自己的氣質,就一定寧願具有沉穩的品格。因為命運的好壞,不是我們自己可以隨意支配的。再者說在生活中歡樂的事並不見得比痛苦的事多,這樣,敏感的人能嚐到歡樂的機會就不一定少於嚐到痛苦折磨的機會。這樣的人在生活中是很容易不檢點、不謹慎的,也就很容易犯錯誤,而這些錯誤常常是無可挽回的。

雖然我們不能主宰生活中歡樂的事或痛苦的事,但是我們可以很好地選擇我們自己所讀的書籍、所參與的娛樂活動、所保持的友情關係。

完美無缺的境界是達不到的,不過每個有智慧的人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自己的努力上。對於全靠其他條件才能獲得的幸福,如情感敏銳精細的人所追求的那些東西,他不去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