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1章 十七歲的就職之路(1 / 3)

對方指定的麵試場所是個號稱「本公司大廈」的破爛房舍。

建築物一樓是個酒店,而二樓的窗戶似乎還留有空襲時的毀壞痕跡,一部分已經以鐵皮釘住,剩餘的窗戶玻璃還能見到用膠帶黏貼縫隙,每當外麵的路有吉普車或自動三輪車通過,玻璃就會連同框架一起微微地搖晃。

而這間《天下第一物產》的社長是個看似年約四十並頂著一頭睡卷頭發的男子。

「哎呀,坐那裏吧。你叫做鬼島吧?」

明明身體各處都是瘦骨嶙岣,但隻有頭發顯得相當蓬鬆。

對方穿著看似鮮少清洗整理的西裝,細領帶還邋遢地隨意垂在頸部,明明還是日正當中卻能微微聞到一股酒臭味。

比起對方請他就座的待客沙發組,九郎還比較在意擺在旁邊的馬口鐵水桶,裏麵積了約三公分的水,上麵還有水滴滴落……原來是接漏雨的水桶。

據稱這家公司是經手『傳統纖維製品』,目前正在『募集擴展事業版圖的營業員』,不過對方指定的辦公處就像眼前所見一貧如洗,除了社長以外還沒有半個社員。

不過九郎並不想追究立地條件,畢竟除了極少數公司以外,這在戰後的日本可說是隨處可見的景象。

「呃……總之先謝謝你過來應征哩。」

九郎也在心中打了聲招呼。

頭發蓬鬆的社長坐在九郎對麵,首先似乎想先抽根煙而將國產香煙點燃。

「話說回來……先怨我冒昧問個問題,你今年幾歲?」

「……您的意思是?」

「這樣我會很難做事哩。雖然徵人啟事的確是寫不論年齡,不過我不能雇用童工喔。你十三還是十四歲?我是希望你至少等個三年再出來工作啦。」

九郎以沉著冷靜的語調斬釘截鐵地插嘴說道:

「我已經十七歲了。」

由於九郎的身高略遜於一般十七歲男性,而且還有一副與生俱來的娃娃臉,因此時常會招致誤會,必須仔細地向對方解釋清楚才行。

「我是大昭二十二年猴年出生的。」

「真的假的……」

呃,您不需要這麼驚訝吧,手邊的履曆表不是都有寫了嗎?

結果社長由衷露出驚訝的表情,並且仔細盯著九郎提供的履曆表。

「是喔……居然已經十七歲哩……」

隻見他用充血的眼珠朝九郎瞥了一眼。

「算了,姑且當成是這個樣子吧。」

他根本不相信嘛。

雖然九郎感覺前途已經是一片黯淡無光,但麵試依舊是繼續進行。

「喔……原來你戰爭結束之前一直待在京都啊,然後才搬到關東這裏來。我都不知道你有這段來曆,你日語說得還真溜哩。」

「因為我有接受過嚴格的語言教育。」

「這樣很好啊,聽到方言一直改不過來的人真的很讓人火大呢,哈哈。」

「啊哈哈哈……」

真的很讓人火大呢,有些人就是會把關東以外的地區當成外國,或是把東京腔當成是標準語,具體來說大概就是眼前這個頭發蓬鬆的人吧。

不過,九郎的沉穩微笑並沒有將內心的思緒表達出來。

「所以呢?你之前在京都是做什麼的?」

「我在神社幫忙。」

這些事我也都寫在履曆表上了,你沒有半點想認真看的意思吧?

果然如同猜想般,社長露出首次聽聞的驚訝眼神。

「唔呃……那你是沒有經驗就過來麵試嗎!?」

「是的,因為我想挑戰看看自己的可能性。」

「唔……哪有人這樣的啦,這讓我好失望喔……心情都掉到穀底羅,失望的感覺簡直要乘三次方了……」

「不過就算沒有經驗,我想之前學到的技術與禮儀肯定能替貴社有所助益,自從來到東京後我也鑽研過許多各方麵的事。」

「我好失望喔……哪有人沒經驗過來應征的啦……」

鳶尾花大姊,我可以離開這裏了嗎?

「算了,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會錄用。」

「這樣真的好喔?」

九郎一不小心就用原本的語氣回嘴,於是他趕緊重新擠出笑容。

「真的可以錄用我嗎?」

「嗯,當然可以,反正現在是急需人手的狀況嘛。」

看來似乎是這個樣子,真是個完全無法掌握的人。

但不論如何總算被錄用了。

仔細想想這段日子過得還真是漫長,自從離開前個職場不知道到底過了幾個月,要是再沒辦法找到工作,狀況可說是被房東放狗咬死都不奇怪。

「那我說明一下以後的工作,要請你幫忙四處推銷我們的商品。」

「好的,不論什麼事都請盡量吩咐。」

「這是我們的主力商品,你要看看嗎?」

社長從沙發後麵拿出某個黑色皮箱,並且在咖啡桌上謹慎地打開皮箱,九郎也跟著探出身體。

結果九郎也頓時瞪圓雙眼。

隻見裏麵放有一束柬看似純白色繩結的東西。

「商品名稱叫做『天下第一橡膠帶』,聽起來很有英格蘭的吧?一條五十圓,隻要達成銷售目標還能拿到獎金喔。」

「這個是……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恕我失禮了。」

九郎帶著認真表情拿起『天下第一橡膠帶』,首先摸了摸感觸,接著拿起兩端稍微試著拉了幾下。

「……彈性還算不錯呢。」

看起來似乎是貼身衣物用的鬆緊帶。

「畢竟那就是鬆緊帶嘛,是給內褲或四角褲用的。」

「這是使用日軍研發的特殊材料嗎?」

「不,完全沒有。」

感覺再怎麼哄抬價格也要有個限度,這可是能在銀座盡情享用咖哩飯的價格。

「我說你真是太天真了,比小嬰兒還天真,商品價格就是買賣雙方同意才能成立喔。」

「可是,這隻是普通的鬆緊帶而已吧?要怎麼做才能讓人買下來?」

「你說到重點羅,隻要趁著看起來很閑的太太們獨自留在家裏的時間,隨便找間住宅區的獨棟房舍,當對方一開門就把皮靴卡進門縫,等腳跟進門後再把身體擠進去,鑽進玄關後就坐下來絕對別離開,要是對方準備報警,隻要恐嚇對方『俺可是當過兵回來哩!』就很有效羅。」

是喔。

「不過說到你的話……看你的長相那麼沒有魄力,最好別用同一種方法,說不定利用那個可愛長相會比較有用喔。沒錯,比起隨便出言恐嚇,不如改用悲情攻勢吸引對方的同情心,說不定目標鎖定更高齡的客群會比年輕主婦更有效,最好找孫子剛好像你這種年紀的老人家。隻要說父親在大陸戰死,母親常常臥病在床,家裏總共有五個年幼弟妹餓著肚子等你回家。『太太拜托您,要是沒賣完這些就繳不出住院費了』……沒錯!就用這招吧!我記得你就是鄉下來的吧!這樣更棒羅!好像是秋田還是宮崎來的……算了,不管是哪邊都沒差啦,等對方被說服後就拿出一件五百圓的『天下第一襯裙』,這樣絕對沒問題啦!一口氣就能讓業績衝上榜首……咦?你要去哪裏?我的話還沒說完哩……」

看到社長拿出女性用內衣的時候,讓九郎頓時有種『這家夥已經無藥可救了』的感覺。

九郎直直地衝到出口處,並且將手抵在生鏽的門把上,朝著仍然滿臉呆滯的爆炸頭社長露出微笑說道:

「我決定自己先滾蛋了,等個一百萬年後再見吧,謝謝您的招待。」

——從三年前,鬼島九郎眼中的世界一直都是出了某些問題。

大昭三十五年八月,九郎在大楊桐樹下得知了敗戰的消息。

敵人是歐洲強權並在七海皆有領土的英格蘭聯合王國,那是古時候稱為不列顛或英國的大國。

他們接受了大昭尊皇與倭朝日本政府的投降宣言,宣告將以從屬國的方式間接統治日本。

身為天子的大昭尊皇失去神格化並被迫蟄居於千代田的皇居,因此目前這個極東島國不隻是日本,同時也是隸屬於英格蘭聯合王國的從屬國。

以那天為分界點,培育軍屬天惠師的天惠院也失去了存在意義與後盾。

為了避免被總有一天會出現的英格蘭軍逮捕,金剛駕駛著輕型卡車在山道中不停奔馳。

「我就直說吧,咱們已經完全打輸啦。」

九郎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在狹窄的載貨台中屏起氣息,對日本戰敗的消息完全無法掌握實際感觸,金剛則是隔著鐵窗接連傳來令人難以置信的話語。

「北到西伯利亞,南邊到衝繩與西南諸島,日本全力防守的據點幾乎都被攻下,因為敵方發出新型炸彈轟炸皇居與議事堂的脅迫,軍方才會提出投降的建議。」

「金剛大人,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軍方沒有堅持徹底抗戰?」

平時沉著冷靜的《籠》之金蟋禦廚琥珀突然插嘴如此說道,即使在劇烈搖晃的車內,仍然能夠清楚聽見金蟋的僵硬聲音。

「本土還有很充足的兵力,別說是我們這些修練生,怎麼會留下《強力》之金剛這張王牌舉白旗投降……」

「金蟋,你的想法還真天真哩,肯定會被那些家夥第一個幹掉。」

金剛僅僅一句話就讓金蟋頓時閉口不語。

這是熟知戰場的人才能說出的話,九郎等人完全無法回嘴,車內也被無處宣泄的沉默完全支配。

即使如此,途中還是有夥伴想跳下車回到天惠院與敵人搏命,但每次都被金剛殺氣騰騰的眼神製止。卡車一路朝著東方直駛而去,夜色拂曉時便來到箱根的關所,之後都沒有再度返回西方。

東京市內因多次空襲而受到嚴重損害,金剛認為外地人混在多數難民中並不會過於醒目,因此就算是像九郎這群脫離修練生活的麒麟兒,隻要隱瞞過往經曆與力量應該還是能勉強活下去。然而最荒謬的是,說出這番話的金剛又表示自己要繼續尋找夥伴而再度離去,就連現在提到聚集夥伴都會讓那個蠢蛋興奮若狂。

看來還是必須活下去才行。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能讓金剛的心意付諸流水。

但金剛卻不知道,對於希望為國捐驅而修練至今的九郎等人來說,他們在社會觀感中還是極度缺乏謀生能力的一群人。

「……你這隻蠢烏鴉!你不是說這次絕對沒問題嗎!」

這是位於西早稻田一角的某間定食餐廳『忍野』。

由於很多與九郞同為天惠院的同伴會在此露麵,因此感覺各處都在談論著有關夥伴的話題。

「鳶尾花大姊,就算你這麼說也沒用,麵試到一半就已經是牛頭不對馬嘴了。」

「要推銷傳統纖維製品啊……原來如此,其實那個流氓老板說的也沒錯,畢竟強迫推銷可是傳統中的傳統做法喔。」

「馬頭前輩,您還是一樣完全袖手旁觀呢。」

「不管是哪邊都沒關係,快給我想辦法出去工作。拿去吧,這是你平常點的東西。」

九郎在椅子上畢恭畢敬地低頭道謝。

餐桌對麵能夠見到一邊刺著寥寥無幾肉塊的馬鈴薯燉肉,一邊露出得意笑容的《地響》之馬頭。他的名字叫做津島彌彥,是個獨自一人就得使用兩張椅子的壯漢,他用餐時依舊是閱讀著舊書,雖然是個喜好讀書的善良好人,但聽說最近似乎是靠著工地粗活與發送報紙勉強糊口。

而稍微喝斥九郎並將小碗放在桌麵的烹飪裙美女,即是名為《冰室》之鳶尾花的若森桁,職業如外觀所見是這間定食餐廳的店員。

接著就是我鬼島九郎,今天依舊是一職難求,隻能靠著店內最便宜的餐點『柴魚拌洋蔥』勉強果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九郎一邊大口地將洋蔥吃進嘴裏,一邊如此思考。

對於這群戰時能夠以倭朝日本王牌大展身手的落第麒麟兒來說,此種狀況可說是悲慘至極,但目前東京與整個日本皆麵臨著重要的轉捩點。

首先是叼著雪茄的藍眼軍人來到日本,保證自己將會健全地管理所有事物。

接著是身穿西裝的資本家來到日本,在毀壞城鎮中開始建設著自己的大廈與工廠。

最後則是部分英格蘭貴族來到日本,說著一口不流利的日文遊山玩水後便離開日本。

一切事物的主導權都將交由外國英格蘭主管。

甚至連普通日本人都很難找到正常工作,更別說是花費極長時間訓練成為軍屬天惠師,卻完全無法將經曆公諸於世的九郎等人,因此他們會麵臨此種困境或許可說是能夠料想到的結果。

「我說小弟弟,你之前是因為什麼事辭職的?是被服飾店的人妖店長摸屁股嗎?」

「大姊,那是更前一次的職場了。」

「對喔,那用頭撞衛生所檢察官那次呢?」

「您是說外賣餐廳那件事嗎?那是因為對方瀆職要求賄賂的關係。」

「我說真的,你做事情為什麼要那麼頑固堅持原則呢?」

「……至少對方還肯好好麵試,哪像我啊……」

「馬頭是因為太大隻的關係吧。」

「可是太沒膽了!」

「這樣實在不太行吧。」

「嗚嗚嗚嗚……」

「電、瓦斯和自來水……不知道欠繳房租哪個會先被停掉呢?」

「這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問問看玉藻?聽說那孩子在電影公司的甄選會又落選羅。」

今天餐桌上的話題依舊是相當令人鬱悶。

「……哎唷!總之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小弟弟你身上!既然已經拒絕就沒辦法了,必須趕快找個新工作才行。你要選哪個?」

鳶尾花將擺在櫃台的徵人傳單拿了過來,並且在餐桌上排開讓九郎過目。

「……這實在是會讓人食欲全失的配菜呢。」

「要是你再說蠢話,我就要你到我們的廚房工作羅,而且是用天惠煮飯。」

「燒焦我可不管喔。」

「既然不想就快選。快快!你要選哪個!」

由於九郎絕對不允許將神聖能力用在無謂的地方,於是隻好不甘願地放下筷子。

「……那這個怎麼樣?」

「工廠嗎?感覺還不錯嘛,雖然薪水還滿低的,而且時間會被綁死又無聊到極點,不過總比沒工作還好喔。」

「感覺像與其溺死,還不如要我選擇能夠呼吸的凍死呢。」

「是你想太多羅,俗話說為善欲速,趕快去麵試看看吧。我看看住址喔……啊,小弟弟抱歉,這家廠商好像是英格蘭的公司。」

九郎不禁莞爾一笑。

「我再怎麼落魄都還是個候補軍屬天惠師,我不想在英格蘭人手下做事。」

「小弟弟,你這樣真的會餓死喔。」

「大姊,可以別用那麼感觸良多的表情說話嗎?感覺這樣很觸黴頭呢。」

「我不是觸黴頭,我是認真的,要是你連柴魚拌洋蔥都吃不起該怎麼辦?」

「到時候就別吃柴魚或洋蔥吧。」

「你這個大笨蛋!」

九郎的頭被托盤敲了一下。

「我說啊,不管薪水再怎麼低的工作,上頭都一定是外國人,你知道現在日本沒牽扯到流氓和英格蘭以外的工作還剩多少嗎?」

「就是這點最奇怪,這種組織架構根本沒辦法往上爬吧。」

就在九郎認真地如此回嘴的時候……

敞開的門扉外突然傳來一道頗刺耳的噪音。

轉頭一看,隻見有輛黑色的輕型卡車停在路麵電車的停車處上,載貨台上還有幾個身穿舊日軍軍服的男子,似乎正在義憤填膺地宣導著某種訴求。

——別容許英格蘭獨裁!

——現在就是找回日本軍魂的時候!

那些應該是攘夷運動的革命家。

距離敗戰已經過了三年多,仍然有許多不服全麵投降並於各地頑強進行抗議活動的集團。

這時,突然有兩個身穿同樣軍服的男子闖進店裏。

「喂!店長人呢!有人在嗎!」

「請問有什麼事嗎?」

鳶尾花立刻擺出待客的柔軟身段靠近兩人。

隻要她不說話,其實是個無可挑剔的楚楚可憐美女,從和服裏側散發出的女人味讓兩名男子皆吞了一口氣。

「老板娘目前正外出辦事,現在是由我接掌店內的事務。」

「哼,原來是女人開的店……算了,接下來這家店將由我們『憂國誌士團』接手。」

見到鳶尾花瞠目結舌的模樣,男子則是更加趾高氣昂地說道:

「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們接下來會舉辦一場演講!結束後將會替維新革命家若鬆龍心老師舉辦慰勞會,趕快去處理慰勞會的準備事宜吧。」

「這位客人,就算您突然提出這種要求……現在還有其他客人在店裏用餐呢。」

「你說什麼!隻是個餐廳雇用的女人敢對我們提出意見!」

男子突然粗魯地抓住鳶尾花的肩膀。

「聽清楚,你知道現在大家會過得這麼窮苦的原因嗎?為什麼我們必須甘願接受掛著複興名義的現實?一切都是因為大英帝國的壓榨!當你們成為英格蘭走狗必須每天賺取生活費的時候,我們正在為了奪回國土夙夜匪懈地拚命抗戰!為了找回日本的真正榮耀,我們每個人都是做著以一抵幹的工作,說到你們這些死老百姓真是……!」

「請別這麼粗魯地抓著我……啊……」

……磅咚!

正當男子激動地說著話的瞬間,地麵突然傳來一陣幾乎將腳推離地麵的震動。

「喂喂……發生什麼事了?」

天花板垂下的燈泡劇烈地左右搖晃,盤子也從桌麵滑落,兩名男子則是慌張地發出「好強!」「快趴下!」的叫聲。

「小弟弟!去把火關掉!」

一聽到鳶尾花的命令,九郎立刻衝進廚房將正在烹煮鍋子的爐火關掉,回來時還見到馬頭隻將巨大身軀的頭塞進桌下。

經過約一分鍾後,劇烈搖晃才總算停了下來。

眾人都用半蹲姿勢環視四周,在這個隻有櫃台與兩張桌子的狹小店裏可說是變得麵目全非。

「……停下來了嗎?」

「哎呀,兩位客人都沒事吧!」

「呃……沒什麼大事,我們沒什麼問題。」

「那真是太好了。」

隻見鳶尾花淚眼汪汪地吐了一口氣。

「真的很抱歉,就算想迎接各位誌士,店裏就像兩位看到的變成這副德性,實在沒辦法好好款待那位偉大的老師。」

「算了,我知道了,看起來的確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

在桌椅皆歪斜傾倒的店內,身穿軍服的男子滿臉呆滯地站在原地。

「我有點擔心老師的情況,我們快走吧。」

如此說完後,男子便帶著另一位夥伴迅速走出店外。

結果,柔弱地用袖子掩麵哭哭啼啼的鳶尾花突然發出宛如男性般的不屑冷笑聲。

「哼……馬頭謝謝你,雖然做得有點太過火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幫忙。」

「……總比你把人做成冰棒還好吧。」

鑽進桌底的馬頭也探出頭來,兩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冷靜,不過馬頭握著閱畢舊書回到桌麵的左手表麵卻像是岩石般堅硬。

這就是《地響》之馬頭津島彌彥的天惠。

他能夠讓自己周圍產生淺源的直下型地震。

剛才飛速離開的男子們肯定會對這區外毫無半點地震的景象感到一頭霧水,這對馬頭來說可是能輕鬆哼著歌辦到的小事。

「把店裏收拾幹淨吧。」

「就是這點最麻煩了。」

九郎等人隻好帶著歎息聲開始清掃店內。

「真是的,雖然有反骨精神抗英是好事,不過拜托他們別虛張聲勢把這當成搗亂的藉口,就算身上都穿著軍官的氣派製服,可是那票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軍人,隻是衣服穿得漂漂亮亮的雜碎而已。」

鳶尾花仍然憤慨地不停抱怨。

「……不過鳶尾花,有時候我會覺得那會不會是我原奉應該待的地方哩。」

簡直就像心中被完全看透般,馬頭的呢哺也讓九郎心頭為之一震。

「馬頭,你怎麼能說這些話呢?」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也沒辦法取笑九郎說的話,金蟋那家夥最後還是沒辦法忍耐離開東京,我們是為了什麼才做那些修練?天惠是拿來做啥的?就連現在都沒有找到水芭大人,一想到在這裏摸魚打混是不是對的就……」

「各位晚安!前任白梅女子挺身隊三鄉鈴架來報到了!」

外頭突然傳來一道大剌剌的開朗聲音,隨後有位少女便探出頭並向眾人敬禮。

這也讓九郎不禁瞪圓雙眼。

「是鈴架小姐。」

「鬼島先生!真是好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呢?有沒有過著既清新又健康的生活呢?這是要送給你的禮物!這是我們店裏的顆粒餡、綠豆餡和白豆沙餡麵包喔!對了!鳶尾花小姐!我想吃燉魚套餐!」

她在擺出敬禮姿勢的同時,以流暢的動作接連將放有甜餡麵包的袋子遞給九郎,並且向後麵的鳶尾花點餐。

她的身高就以女性而言算是較高,她那柔軟身體被附有皮帶的連身套裝包覆,這身打扮從好的層麵來看可說是相當清新爽朗。

三鄉鈴架並不像九郎等人一樣是麒麟兒。

三年前在水戶的軍備工廠中迎接終戰後,這位普通少女便來到東京尋求工作,當九郎在早稻田一帶的公共求職介紹所求職時,她與同樣看著徵人啟事的九郎結下了一麵之緣。

她是個甚至能夠背出日本軍艦與護衛艦裝備的軍國少女,一直無法找到合適職業這點與九郎非常相似,但最後由於某些特殊因素決定寄身於銀座附近的麵包店,早一步超前九郎找到了自己的工作。

身為求職介紹所的同伴,也讓九郎心中有股不知該說是被背叛還是希望她能好好做下去的五味雜陳思緒。

「小鈴好久不見羅,你是不是剪頭發啦?怎麼樣?在麵包店做得還順利嗎?」

「啊哈,嘿嘿嘿……鳶尾花小姐,我覺得洗頭發還比較輕鬆愉快喔。」

鳶尾花則是拿著茶水來到鈴架身邊。

「怎麼樣?鬼島先生,這個發型適合我嗎?」

「……還算不錯吧。」

聽到九郎語帶保留地如此回答,將頭發剪短到能夠看到後頸的鈴架也頓時漲紅臉頰。

「唔嘎~~~~!這樣說會讓人象很害羞耶!隻是個鬼島先生也敢說出這種話!」

她啪啪地不停拍著九郎的背後,她的個性果然還是像太陽般耀眼。

「嗯~~這家店果然還是很棒呢,有種讓人能靜下心的氣氛,雖然比麵包我們不會輸給別家店,不過唯獨比不上這家店的炒牛蒡和味噌湯呢,簡直就是奇跡般的家庭料理……話說九郎先生,您怎麼又擺出平常那種鬱悶的表情呢?呃……該不會是麵試又失敗了吧?」

「……算是吧……不過這次是我主動推掉的……」

「啊哈哈哈哈!這點小事別在意啦!吃個麵包下次再加油吧!」

看到她開朗地如此笑著,也讓九郎感覺或許就像她說的一樣。

鈴架將店裏的空椅子拉到桌邊並坐了下來,見到鳶尾花用托盤將做好的套餐放在麵前,她則是自得地緩頰一笑。

「鬼島先生,其實啊……」

「是的,有什麼事嗎?」

「其實我知道鬼島先生一直都很努力喔。」

這句話讓九郎頓時吃了一驚。

「因為鬼島先生是個很老實又容易煩惱很多事的人,不過我知道鬼島先生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找工作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