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在海水的厚度中隱去,
隻剩下墨色的混沌。
身體往下沉,往下沉......
海床軟軟的,我陷在淤泥裏。
有很多小魚在啄我的肉,
癢酥酥、火辣辣、酸脹脹的,
——最後都成為麻木木的疼。
水是無常的,
罪魁禍首是她,
拯救生靈的也是她。
不知過去多久,
身體開始膨脹,
也許是水泡的吧。
皮膚繃緊了,
像裹緊髒器的紗縵,
身體變成了一隻救生圈。
水是無常的,
罪魁禍首是她,
拯救生靈的也是她。
我被這個萬物之源托舉著,
開始上浮。
水草在我臉上婆娑,
幫我感知上升的速率。
美麗的魚啊,
為什麼不吃我的肉了?
是不是我的肉臭了,
害怕髒了自己的嘴?
身體越升越快,
我聽到了腳步聲。
黑暗逐漸褪去,
海水變成洋紅。
上帝說,要有光,
——於是便有了光。
美國舊金山總醫院。
吳鵬醒來的時候,蘇珊正在用熱毛巾幫他搽臉。他躺在床上,手腳裹著石膏,腰上纏著紗布。他嚐試著想動一下身體,感覺渾身上下結了殼,像一具木乃伊。窗戶垂落著厚重的布簾,頭頂亮著白熾燈,分不清白天黑夜,隻有床頭的輸液管告訴他這裏是醫院。
蘇珊沒有說話,看到他醒了,徑直往外走,不過很快就回來了,身後多了一個年輕女人,大概是護士吧。護士翻了一下他的眼皮,用一個光源照了照,又看看了輸液瓶和旁邊的儀器,然後示意蘇珊出去。門被帶上了,聽不到她們說什麼。
大約兩三分鍾時間,蘇珊回來了,她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
“感覺怎麼樣,我的小拿破侖。”她恬淡的笑容裏多了一絲擔憂和不安。
“昨天的生日派對很特別吧……”他歪著嘴笑,剛結痂的唇角讓他的笑容變了形。
蘇珊:“應該是前天才對,由於失血過多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
吳鵬:“那個胖子怎麼沒把我打死,照當時的情形我不可能幸免的。”
蘇珊說是警察救了他,要是警察不及時趕到,他很可能就死在日本人的拳頭下了。
“那個瘦子倒下去後就再也沒有起來,他們是表兄弟。”她幽幽地說。
吳鵬閉上眼睛,他沒有哭,隻是不讓眼淚擎在眼眶裏。他殺人了,他親手殺了一個日本人。這是興奮的眼淚,這是自豪的淚水。
吳鵬沉默著,她繼續說:“那個胖子已經和日本使館一起向聯邦政府提出了抗議,要求警察局嚴懲凶手。”
吳鵬:“我是不是要被判死刑?”
“那倒不致於,”她說,“至少你是為了我而……,我爸爸正在為此事擀旋。”
“不槍斃,那也得坐一輩子的牢。”吳鵬很想說他們可能隻是衝著他來的,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吳鵬擎在眼眶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他不是後悔殺了人,而是喟歎自己的人生。家人費盡心思把他送到這裏來,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