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九重深邃,廉遠堂高,自外之樞臣,內之奄寺,此外無得親 近,況能議論?小臣引見,僅望清光,大僚召見,乃問數語。天威儼穆於上,葡甸拳跪於下,屏氣戰栗, 心顏震播,何能得人才而盡下情哉?每日未明辦事召見樞臣,限以數刻,皆須了決,伏跪屏氣,聽候顏 色,未聞反複辯難,甚少窮日集思。天下甚大,事變甚微,皇上雖聖,豈無缺失?而限時以言事,拳跪以 陳詞,雖有才賢,不能竭盡。當此時變,豈能宏濟艱難哉?尊嚴既甚,忌諱遂多,上雖有好言之誠,臣善 為行意之媚,樂作太平頌聖之詞,畏言危敗亂賊之事,故人才隔絕而不舉,積弊日深而不發。至中國敗壞之由,外夷強盛之故,非不深知,實不敢言。昔黎庶昌奉使 日本,有所條陳,但請親王出遊,不能上達。其他關切皇上之事,皆知之而不言,言之而不達,達之而不動,動之而不行。皇上雖天宜聰明,而深居法宮,一切壅 塞。既未嚐遍閱萬國,以比較政俗之得失,並未遍見中國,而熟知小民之困窮。所見惟宮妾宦官,所遇皆窳拙舊物,諧媚日接於耳目,局促日困其心靈,外國宮室、 橋梁、道路、器藝、軍械之壤奇新麗,孰從而知之?故欲坐一室而知四海,較中外而求自強,其道無由。 如浮屠十級,級級難通;廣廈千間,重重並隔。譬咽喉上隔,胸膈下滯,血脈不通,病危立至,固也。
夫天子之所以為尊者,威棱遠憺,四夷賓服,德澤流溢,海內又 安。上播祖宗之靈,下庇生民之命,盛德成功,傳於後世,乃可尊耳。若徒隔絕才賢,威臨臣下,以不見不動為尊,以忌諱壅塞為樂,則近之有土地不守之患,遠之 有二世瓦解之禍。若夫大臣托於體製,尊主如帝天者,豈為其敬上哉?一以行其引體自尊之分,一以便其 蒙蔽欺罔之私耳!文王與國人交,帝舜臣哉,鄰哉,豈以尊若天神為貴哉?人情安於所習,蔽所未見,而禍敗一來,悔無可及。職曩言皇上尊則尊矣,實則獨立於上,皇上何樂此獨尊,良為此 也。
夫天地交則泰,不交則否,自然之理也。曆觀自古開國之君,皆與 臣民相親,挽輅可以移駕,止輦可以受言,所以成一代之治也。自古危敗之君,並與其臣相隔絕:隋煬之 畏聞盜賊,萬曆之久不視朝,所以致國祚之傾也。伏讀太宗文皇帝聖訓,謂明主自視如天,臣下隔絕,是以致敗。我國上下相親,是以能強。嗚呼!明室之所以亡,我朝之所以興者,盡在此矣。夫泥虛文之體製,則不能保實有之威權,使如天如神,內示尊於奴隸, 外蹙辱於強鄰,孰若紆尊降貴,內交泰於臣民,而外揚威於四海,孰得孰失,皇上又何擇焉?外侮迫矣, 通商則不許,借款則阻撓,今雖欲變政,竊恐外人掣肘,況能從容待我十年教訓乎?故非如彼得之舉動一 奇絕,不能桓撥速成,雷轟電掣。皇上天錫勇智,鑒考古今,深觀時變,遍察萬國,遠念帝舜、武丁、勾踐、太宗文皇帝之圖跡,下鑒亡明、緬甸之覆轍。伏願幾暇 垂鑒此書,日置左右,彼得舉動,日存聖意,摩積激動,震越於中,必有赫然發憤,不能自已者。非必全摹彼得,而神武舉動,絕出尋常。雷霆震聲,皎日照耀,一 鳴驚人,萬物昭蘇,必能令天下回首麵內,強鄰改視易聽,其治效之速,奏功之奇,有非臣下所能窺測者。以中國二萬萬方裏之地,四萬萬之民,皇上舉而陶冶之, 豈可量哉?謹將《俄彼得變政記》進呈,伏惟代奏皇上聖鑒。謹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