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養生主(3)(1 / 3)

“且以巧鬥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太至則多奇巧(此言慎始慎終之道也。且始以巧鬥力者,乃以戲劇相格鬥也。始則兩情相嬉,及其過甚,則有求勝之心,必各用其奇巧;奇巧一出,則必有一傷;傷即認真,至不可解,則終之以怒矣。陽,猶喜;陰,猶怒也);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乎亂,太至則多奇樂。凡事亦然(且如飲酒者,初則賓主秩然有禮,及至酒酣樂劇,樂劇則亂必隨之。不獨巧鬥、飲酒,凡事皆然),始乎諒,常卒乎鄙(諒者,不擇是非而必信。鄙,詐也。且如人之交情,始則肝膽相照,必信不疑;久則鄙詐之心生焉);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不獨人情,即作事,始作必以簡省為主,其將畢也必巨,自有不可收拾者。蓋勢之必至也)。言者,風波也;行者,實喪也(凡事不能保其始終,而言行猶甚。蓋言者,風波也,乃是非所由生;行者,實之所自發。行成而實喪矣。故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榮辱之主也。故當所必謹者,豈可妄乎)。夫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風波則易以傾覆,實喪則易取殆辱。知此,則知所慎矣)。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故凡人忿怒之設,實由巧言偏辭以激發之)。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於是並生心厲(茀,勃然也。曆,鬼病也。謂巧言偏辭以激怒其人,以致怒氣勃然而發,則不擇可否而橫出之,如獸死之不擇音,則使聽者以為實然,則並皆心生鬼病而不可治矣)。克核太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謂聽言激怒之人,乘其怒氣,則於所怒之人,必以橫口非理加之,毫發推求,不少寬假,而克核之。若克核太至,則彼被怒之人,亦必以不肖之心應之。是則兩家之禍成矣,雖成而竟不知其所以然也。所以然者,蓋由巧言偏辭也)。苟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若苟知其巧言之過,尚可解。若不知其所由言然,則兩家之禍,將不知其所終矣)!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由其巧言偏辭為禍之端,害事之甚,故奉使者必不可溢言,無遷畋其令,無勸其成,免後禍也)。過度益也(凡增益者,乃過其度也。遷令勸成,終必壞事,必不可也)。’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可不慎歟(凡事不宜速成,故美成在久。若強勉惡成,則不及改矣。不可不慎也)!且夫乘物以遊心,托不得已以養中,至矣(此方教以使命之正道也。惟有至人,物我兼忘,順物之自然,以遊心於其間。事不可有心以強成,當托於不得已而應之,以養中正之道,而不失其守。如此應世,可謂至矣)。何作可報耶!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此結乃起語也。言使命者何所作為,乃可報也?莫若致命。謂在事之成否,自有一定之天命。即今奉使,又有一定之君命。知天命之不可違,則當安命,順其自然,不可用心以溢言,僥幸以成功。知君命之不可違,則不可遷令以勸成,以免後禍。此所謂致命之意。此必至人方能,尋常人則不易,故曰此其難者)。”

此一節,言應世之難者,無愈使命。如葉公之所憂者,固然。而夫子之言,皆使命之至情,禍福之樞機,切中人情之極致。所謂士見危致命者,非夫子大聖,深於世故者,又何以致此哉。

顏闔將傅衛靈公太子(蒯聵也),而問於蘧伯玉(名瑗,衛之賢人,孔子之友也)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殺(去聲,降也。謂天生低品之人也)。與之為無方(謂不以法度規之也),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若以法度繩墨之、言諫之,則必不信而見尤,則危吾身)。其知(去聲)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謂其人聰明,足以摭拾人之過,而不知己之過)。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問乎(善其問於我也)!戒之,慎之(言此人不可輕意犯之者),正汝身哉(當先正己,而後事之)!形莫若就(言其人狠戾,不可逆之,宜將順其美,而後救其惡),心莫若和(言中心不可以不善而逆之,故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雖然形就心和,亦未免患。形就,將與己同;心和,則將為悅己。以此縱之,則不敢以規諫,故有患)。就不欲入(言形雖就,不可全身放倒也),和不欲出(出者,謂顯己之長,形彼之短,故不欲出)。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若放身阿諛,承順其惡,則返成其惡,將取顛滅崩蹶之禍);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若少露圭角,則彼將以己之惡而收為聲名,其心必忌之而為妖孽矣。故此二者皆有患也)。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嬰兒,言彼無知識也);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町畦,言無牆塹,謂全無檢束也);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崖,謂無崖岸,言放蕩無拘也);達之入於無疵(言先且於一切舉動,不可一毫有逆其意;待彼久久相信而不疑,則漸漸因事引達,以入無過之地。此正所謂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可無患也)。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此喻不量力而逆之也。螳螂怒臂以當車轍,其誌則似矣,而不知其力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言螳螂恃其才之美者,但不量己力耳。謂盍才雖美,至若盡力以事暴君,恐不免其患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言汝積伐己之美才,而挺身以犯暴君之難,若螳螂之怒臂,其不免於死者幾矣,可不戒慎之哉)!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若以生物,則長其殺心);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全物與之,則令虎決裂,而生其怒也;虎怒則發威,猛而不可製矣)。時其饑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養虎而不知順其性,則被其殺無疑矣)。夫愛馬者,以筐盛矢(矢,即糞也),以蜃盛溺(尿也)。適有蚊虻仆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則怒而斷其銜勒也)毀首碎胸(言馬之怒,則毀碎胸首之絡轡也)。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言雖愛馬之至,若拊之不時,一觸其怒,則將斷勒毀轡矣,又何顧其愛哉)。可不慎耶(愛馬之喻,尤切事情。三喻,乃事暴君之大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