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節,因上言明王立乎不測,以無為而化,莊子恐世人不知不測是何等境界,為何等人物。故特撰出個壺子,乃其人也;即所示於神巫者,乃不測之境界也。如此等人,安心如此,乃可應世,可稱明王,方能無為而化也,其它豈可仿佛哉。言此叚學問,亦可學而至,隻貴信得及做得出。若列子,即有誌信道之人也。此勵世之心,難以名言矣。
上言壺子,但示其不測之境。下文重發揮應世之用。
無為名屍(屍,主也。言真人先要忘名,故戒其不可為名屍),無為謀府(智謀之所聚,曰謀府。言一任無心,不可以智謀為事也),無為事任(言不可強行任事,謂有擔當,則為累為患。但順事而應,若非己出者也),無為知主(知主,以知巧為主也。言順物忘懷,不可主於智巧也)。體盡無窮(體,言體會於大道,應化無有窮盡也),而遊無朕(朕,兆也。謂遊於無物之初,安心於一念不生之地也)。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言但自盡其所受乎天者,全體不失,而亦未見有得之心也),亦虛而已(如此亦歸於虛而已,言一毫不可有加於其間也)!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至人用心如明鏡,當壹物來順照,並不將心要應事之未至,亦不以心先迎。即物一至,妍醜分明,而不留藏妍醜之跡,了無是非之心。如此虛心應世,故能勝物;而物卒莫能傷之者,虛之至也)。
已前說了真人如多情狀、許多工夫,末後直結歸“至人”已下二十二字乃盡。莊子之學問功夫、效驗作用,盡在此而已。其餘種種撰出,皆蔓衍之辭也。內篇之意,已盡此矣。學者體認,亦不必多,隻在此數語下手,則應物忘懷,一生受用不盡。此所謂逍遙遊也。
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嚐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倏忽者,無而忽有。言人於大化最初、受形之始也。混沌,言雖俄爾有形,尚無情識,渾然沌然、無知無識之時也。及情竇日鑿,知識一開,則天真盡喪,所謂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也。副墨以倏為火,以忽為水,混沌為土,似有理,太犯穿鑿。隻如此解,則已)。
此倏忽一章,不獨結應帝王一篇,其實總結內七篇之大意。前言逍遙,則總歸大宗師。前頻言小知傷生、養形而忘生之主、以物傷生,種種不得逍遙,皆知巧之過。蓋都為鑿破混沌,喪失天真者。即古今宇宙兩間之人,自堯舜以來,未有一人而不是鑿破混沌之人也。此特寓言大地皆凡夫愚迷之人,概若此耳。以俗眼觀之,似乎不經;其實所言,無一字不是救世湣迷之心也,豈可以文字視之哉!讀者當見其心可也。即予此解,亦非牽強附會,蓋就其所宗,以得其立言之旨。但以佛法中人天止觀而參證之,所謂天乘止觀,即宗鏡亦雲,老莊所宗,自然清淨無為之道,即初禪天通明禪也。吾徒觀者,幸無以佛法妄擬為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