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新 生(3 / 3)

一個說:“當然是潤之和何胡子,你們兩個人去。”

“我讚同。”

“我也讚同。”

大家紛紛表示讚同。

毛澤東與何叔衡對視了一眼。毛澤東道:“這是一次秘密會議,除我們幾個外,暫時不得聲張。”

何叔衡望著大家道:“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特別注意保密原則。”

大家全都神情肅穆地點點頭。

毛澤東道:“那好,那好,大家等我和何胡子從上海回來的消息吧。”

會議就這麼結束了,大家各自都回了家,隻有毛澤東還坐在那裏,看著彭璜之前坐過的位子,心中不免惆悵了起來。

何叔衡悄悄走了過來:“潤之,你怎麼還在這裏?明天我們要趕早船咧。”

毛澤東默默地道:“坐在這條船裏,我又想起了彭璜啊……”

何叔衡愣了愣,舒了口氣道:“我也時時想起他,可不知他現在……”

“彭璜,高誌有勇,體力堅強,同輩中少有,隻是看事過易,意氣用事而理智無權啊,叔衡,我今天才明白,我們真年輕,雖意氣風發,風華正茂,但所欠缺的,就是這種意氣用事而理智無權,我真對不起彭璜……”毛澤東悲痛地道。

何叔衡心中也是悲痛萬分,伸出一隻手,緊緊捏住毛澤東的肩。

回到家中,毛澤東決定親自下廚。

“今天什麼事這麼高興啊,還親自下廚了?”楊開慧笑問。

毛澤東一邊炒菜一邊道:“今天晚上,我要叫夫人嚐嚐我的拿手菜,紅燒肉。”

楊開慧望著毛澤東手忙腳亂一頓亂炒的樣子,幸福地抿嘴笑了。

飯後,毛澤東主動請纓洗碗。楊開慧悄悄溜進廚房,伸過頭去,看了看毛澤東洗好的碗,隻見一個碗邊還沾著一點菜葉,便“撲哧”一聲笑了,把毛澤東拉開,指了指那隻沾著菜葉的碗:“你看,哪裏有你這樣洗碗的,說了不要洗嘛,粗心大意。”

毛澤東看看碗邊的一片菜葉笑道:“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我毛澤東就最講認真,馬上改正。”又接過楊開慧手中的碗,認真而細致地把碗擦洗幹淨。

一邊的楊開慧嬌嗔地望著毛澤東,心中湧過無比的溫馨和甜蜜,幸福得一塌糊塗……

夜色,無邊無際的夜色彌漫開來,從窗邊望去,一彎亮亮的月高高地懸在夢幻般的天空,似乎在移動又似乎停在那裏探望。

屋裏,毛澤東打開那本《新民學會會員通信集》,向坐在旁邊的楊開慧介紹:“開慧,這是我去年編的一本新民學會會員通信集,裏麵收錄了幾十位會員的書信,這些會員現在都分散到了各地……蔡和森,關押在法國的兵營,蕭子升、陶斯詠離開了新民學會,這位鄒彝鼎是新民學會章程起草者之一,我的好朋友,前年病逝了,彭璜現在下落不明……”

說著說著,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從前。

那時,新民學會的成立大會是多麼熱鬧;那時,他帶領蕭子升他們登上輪船赴京籌備赴法;那時,毛澤東、彭璜、陳獨秀在上海的街上走盲道;那時,全體新民學會成員意氣風發……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毛澤東心裏刻下深深的痕跡,一道永遠也擦不掉的痕跡。

“新民學會,就這樣各奔東西了……”他沉思道。

“潤之哥,說不定將來的某一天,你們這些會友還會走到一起的。”

毛澤東笑道:“是啊,要散的總會散,不該散的,總有一天還走到一起。”頓了頓,停住笑,望著楊開慧凝重地道:“開慧,我們現在選擇的這條路,可能會充滿危險,坐牢,甚至砍頭都有可能。”

楊開慧望著毛澤東,眼神由柔情慢慢變得堅定:“潤之,我不怕,我有這方麵的準備。”

毛澤東凝視著楊開慧,突然道:“開慧,你這雙眼神倒使我想起了一個人和她作的一首詩……”

楊開慧疑惑地問道:“想起了一個人?還有詩?”

毛澤東點點頭:“秋瑾。”

“鑒湖女俠?她可是個了不起的女英雄。”

毛澤東站起身,緩緩吟道:“漫雲女子不英雄,萬裏乘風獨向東!詩思一帆海空闊,夢魂三島月玲瓏。銅駝已陷悲回首,汗馬終慚未有功。如許傷心家國恨,那堪客裏度春風……”

一旁的楊開慧都聽得入神了,道:“秋瑾的詩,真好!”沉浸在秋瑾詩境中的毛澤東,許久才深情地看著開慧,突然有些不舍地道:“開慧,上海方麵來信了,我與何叔衡要去上海參加一個會議……”他實在有些放不下新婚不久的妻子,但是革命事業刻不容緩,容不得兒女私情。

“去上海?什麼時候?”

“明天一早。”

“要去很長時間嗎?”

“來回可能個把月。”

“那我回板倉去住一段,陪陪母親。”

毛澤東點點頭,沉思了一下,停住並望著楊開慧:“要是楊先生還在就好了。最近,我又重讀了一次先生的《達化齋讀書錄》……我特別思念楊先生,還常常在夢中見到他。不知道先生會不會怪我。”

“爸爸在世時,那麼器重你,怪你什麼呢?”開慧望著毛澤東,有些不解地道。

毛澤東笑著搖搖頭:“我在跟子升爭論的時候,子升幾次提到,我背叛了楊先生的理念,忘記了楊先生的教誨。”

“潤之,你不是說一個人的思想總是在不斷地向前發展嗎?爸爸如果還在,我想他肯定會支持你的。”

“這一年多來,我從質疑楊先生的倫理學,再到質疑子升和斯詠他們的無政府主義和教育救國,進而又反思了彭璜的激進主義,每一次質疑過後,我都很痛苦,好像身上脫了幾層皮,但是思來想去,改造中國和世界必須走俄式十月革命之路。”毛澤東道。

聽著毛澤東的這番話,楊開慧心中十分感慨,思緒也瞬間飛揚起來,她想起從認識毛澤東的那一天到這幾年所經曆的一切,尤其是父親病故後回到長沙與毛澤東朝夕相處的日子。她也曾經反複追問過自己,這個男人以及這個男人所從事的事業,她可以托付終身嗎?每一次追問都使她進一步堅信了對這個男人的認定。她禁不住又想,是的,不管前麵有怎樣的風波和危險,她都會義無反顧地與這個男人共一個命運。她為他而活著,為他的所有而活著。想到這裏,楊開慧默默地走上去,什麼也沒說,隻是把嬌小的身子靠在那個男人偉岸而高大的身上……

那夜的月明亮而皎潔,靜靜地照在他們的窗前。

第二天一大早,毛澤東離開家的時候,沒讓開慧去送行,開慧站在門邊,就那樣望著毛澤東漸漸遠去。以往每次分別,毛澤東都會回頭朝她笑一笑再揮揮手,然後轉身離去,可這次毛澤東沒有,一直到他的身影從拐角處消失,毛澤東也沒有回轉身來。

太陽躍出灰蒙蒙的江麵,小半輪紫紅色的火焰,立刻將暗淡的天空照亮了,在一道道鮮豔的朝霞背後,像是撐開了一匹無際的藍色綢緞。毛澤東和何叔衡乘上往上海的輪船,望著長沙城,緩緩離去。

輪船推開無數浪花,在耀眼的陽光中拉響汽笛聲,向前駛去。江麵上,依然是風急浪高,而那艘輪船,同北去的湘江一起遠去……

在上海,一個改變中國的劃時代性偉大會議即將召開,一幫同仁正等待著毛澤東和何叔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