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隨師傅入鎖陽關,渡淮河,終於抵達北海腹地,薛寒鶴慣來雲遊不定,行蹤莫測,連帶著小白芷以及她師兄白及自小便曆盡無數名川大山,看盡人情冷暖。
踏入北海城時已是陽春春三月,正值嫩柳抽新枝之時。北海之地又屬於中原腹地,一入春來夜夜春雨綿綿,而雨後天色晴朗如碧,伴著春風慵慵懶懶的睡意,倒讓人心生睡意不願遠行,隻想沉溺在這般舒心的花香鳥語之間。
入駐客棧的第三日清晨,白芷尚在睡夢之中,便被師兄輕輕的叩門聲喚醒,那一刻她仍是迷迷蒙蒙的,迷迷蒙蒙的隨著師傅坐上了將軍府的軟轎,迷迷蒙蒙的踏入了將軍府的府邸。
她還在鬧不清自己這麼早被叫起來是所為何事,茫然著左顧右盼詢問道“師兄,咱們這是去哪呀?”但聽得師兄在一旁輕輕的扯了扯她的衣袖溫聲的說道:“阿芷,咱這是要隨師父去給韓將軍診病,待會在將軍麵前千萬別失禮。”
時辰太早,天剛蒙蒙亮。
一路走來,露水微涼的氣息混著草木的芬芳闖進了她的鼻中,露在衣袖之外的那一節白如嫩藕的手腕隻覺微寒,忍不住又縮回袖中。
遠遠的便望見那將軍府門外燈籠高掛,燭火通明,一眼望去很是惹人眼目,整座府邸尤如白晝,白芷連忙收斂困意,雖然十分好奇這將軍府裏一切,但仍是謹言慎行的跟隨在師傅師兄身後一起走進將軍所居的寢室。
門剛推開,便覺迎麵而來一陣濃重苦澀的藥味。幾乎是下意識的,白芷輕輕一嗅,便分辨出了這其中所含的藥物:桑寄生,臭梧桐,鉤藤,杜仲,石決明……
這一點連她師兄亦是遠不及她。師傅曾說她,於醫道,她是極有天賦的,假以時日,必能青出於藍。
此刻師傅坐於一張雕欄朱漆大床邊的矮凳上,為將軍診過脈後又仔細詢問了一番過往將軍所服用的藥物。
白芷輕輕的揉著眼睛,按理來說,她是不用忙活什麼的,但是師傅師兄想起她獨身一人在客棧實在放心不下,才將她也帶了來,此刻白芷的小腦袋裏還是混沌著的,隻等著師傅吩咐她煎藥。
隻見師傅一捋長須,心中已有計較,吩咐白及師兄將韓將軍胸口處的寢衣掀開,接著他從朱紅藥箱中取出一包銀針,用火燒灼之後便要施展針灸之法。
眾人屏息凝神,不敢喧嘩。
但就在此時,忽然白芷身後猛地躥出一眉目清俊的少年,隻見他不由分說的手持一柄赤紅寶劍直指薛寒鶴眉心喝問道“哪來的江湖遊醫?你們也敢隨便請來給我爹爹醫治?可都是不要命了麼?”
言語中冷然的殺意竟是如此剛烈,絲毫不似一十二歲的少年所有。
當下伺候在將軍寢室裏的一眾仆人便驚慌之中連忙跪倒了一片,連聲高呼不敢。
隻有身為將軍府的首領孫管事敢出聲哀求道“大少爺您冤枉小的們啦,小的們哪敢隨意請些江湖郎中來給大將軍診病啊,實在是大將軍這病連宮廷裏的禦醫都束手無策啊?您眼前這位,可是名聲在外的神醫呐,咱也是奉了都尉大人之命才將他請回府來的。”
這時門外聞訊匆忙趕來的江都尉終於出現在寢室門口,見到少年手持寶劍對著薛寒鶴一幕更是心驚不已,連聲高呼“少將軍不可!快快放下手中寶劍!”
那江都尉實是韓肅大將軍的生死之交,眼見韓將軍舊疾纏身不得好轉,幾經周折方才尋得薛寒鶴前來為他診治,如果這節骨眼出了什麼岔子,那他定是要悔恨萬分的。
但是那俊秀少年仍是緊皺著眉頭不肯放下寶劍,他向來隻聽父親一人所言,即便是教書授課的沈師傅,他亦是不聽的。
左右的仆人均是哀求不已,江都尉一時也是無可奈何,麵對韓大將軍的這個膝下獨子,眾人向來都是束手無策的。
“城壁……不得對神醫無禮……咳咳咳……”
忽然隻聽得臥在病榻之上的韓將軍忽然開口說道,聲音雖弱卻隱含威嚴,當下那名為韓城壁的少年立刻垂下手中之劍道“是,爹爹。”
但他緊咬下唇一雙星眸仍是死死的盯著薛寒鶴不肯移開。
眾人鬆了一口氣,而薛寒鶴捋須而笑說“韓公子,小老兒我不才,願全力一試,不知你可否到屋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