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之後,曾羽詩出院了。當她再次走在外麵的世界裏時,人們看不出她有任何一點異常的地方。她的外部沒有傷,隻是行動比別人慢一些,做什麼都非常小心而已。
她真是慶幸,那個凶手不僅沒有帶刀,在最後慌亂的擊打過程中也沒能找到有效的鐵器。上帝保佑,她時時地後怕,她的廚房裏也有菜刀的。
她邊走邊想,決定先住進一家高檔的賓館裏,起碼在安全上要有些保障。而她現在的房子必須賣掉,決不能再住了。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後,她的心情好了些。這時盛夏已經快要過完,茹流的清晨和傍晚都有些涼意了,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街心花園,她停了下來,向高處看。天空沒有遮擋,心胸一下子開朗了好多。
她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讓肺子裏充滿了空氣,飽漲得有些廝裂似的痛感,這樣真是舒服……以致於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悄悄地停住了一輛汽車她都沒有發覺。
“曾羽詩,”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人,輕輕地叫她。曾羽詩回頭,立即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向後退了一大步。中年男人苦笑了,“是我,胡善方,你還好嗎?”
曾羽詩一臉戒備地看著來人,沒有說話。她真的沒有想到會見到他。說實話,她已經不想再和這家人有任何接觸。
胡善方露出了局促難堪的表情,“曾羽詩,我……我隻是路過,看著像你,我沒有別的意思……”胡善方瘦了很多,有些病骨支離的樣子,每一個舉動都像是在勉強支撐。他臉色尤其蒼白,曾羽詩想起了他長久的不見天日,被關在病房裏,或者自囚在臥室中。說來他也受了很多的苦。
想著這些,曾羽詩勉強地說。“你還好吧?這是去哪兒?”
一句很平靜的寒喧話,卻讓胡善方沒法回答。他囁嚅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頭。“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怎麼了?”曾羽詩奇怪地問。據她所知,他已經病好出了院,他妻子謝長芳也一樣痊愈,一家三口正好團聚,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嫂子還好吧?”她隨口又問了一句。
就見胡善方的臉色突然慘淡,他的悲傷氣氛已經有了慣性似的,馬上就籠罩了他的全身。“她……”他哽咽著說,“她死了。”
“什麼?!死了?”曾羽詩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但看胡善方的樣子,誰都知道他沒有說謊。
胡善方靠在了車門邊上,憔悴的臉上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她本來已經全好了,出了院,還回家看了雨軒……我以為,不管出了什麼事,我們還是熬了過來。可是誰知道,她……不知怎麼回事,她跳樓自殺了。”
跳樓自殺,曾羽詩呆滯了。金長宇一次次走向樓邊,終於還是跳了下去的情景在她麵前出現。謝長芳也“自殺”了?而且同樣的也沒有理由,但是已經成為事實。
好一會兒,曾羽詩才打破了沉默。“你想怎麼辦呢?你報案了嗎?”
“還報什麼案?”胡善方悲歎,“我認命了。我現在什麼都不再想,就想著把我女兒保住。曾羽詩,今天看見了你,我很高興,我正想著怎麼找你,跟你告個別呢。”
“告別?你要去哪兒?”
“我想離開茹流,把生意也遷走。至於雨軒,我已經給她申請了移民,我想送她去英國,那裏的私立學校很安全,她應該能適應……”胡善方低下了頭,明顯地不舍得,可是又沒辦法。“還有那邊有家醫院,對她的病很有療效。我打聽過了,樂觀些估計,四五年的時間,就能讓她自己站起來。我就等著那一天了……雨軒能自己從英國走回來,一直走到我麵前……”說著他真的忍不住哭了起來。
曾羽詩的眼睛裏也充滿了淚水,她看到了一個父親的傷感,這讓她感同身受。一時間,兩個人似乎都看到好多年以後,有一個風華正茂的大姑娘向他們輕盈地走來,婷婷玉立地站在他們麵前……而那時,他們一定都已經開始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