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聲音

□ 王秋洪

十八歲那年,我從宜春師範畢業,通過關係,分配到本鄉的初級中學。三年前我還是這所學校的一名普通學生,如今搖身一變,一下子和我的師輩們“平起平坐”,像猴子爬到桌上充獅子,心裏總有股虛虛的感覺。

開學這天,我到校長處報到,校長問我打算教哪門課?我說我較喜歡語文。

校長說:“語文隻缺一個老師,已經分來一位大學中文係的。”校長把“大學中文係”幾個字咬得很重,說罷便伸懶腰打一長串哈欠。

辭別校長,我找到總務主任,請他安排住處。主任說學校住房緊張,讓我吃點苦回家住。爾後就旋開茶杯,吹氣、呷茶,再吹氣、呷茶。我剛出門,就聽主任對辦公室的另一個人說:“是鄉政府出麵,把他硬塞進來的……”

我踉踉蹌蹌走下樓梯,戶外陽光白得刺眼。

接下來便是我擔任初一的班主任,成天被新生煩得頭昏眼花。午休的時候,老師們鳥似地飛回各自的家歇息去了,我一個人“憋”在辦公室裏,如一頭煩躁的困獸,室外吵聲不絕,甚至還有調皮的學生在窗外探頭探腦扮怪相,隔著柵欄逗熊似地開心。陽光自窗欞探身進來,離我很近,可離我的心很遠。我真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大概是第四天的午飯時分,我徘徊在辦公樓前麵的樹下,秋日的陽光篩落在樹蔭裏,斑斑點點,一如我零零亂亂的心事。正當我獨自感傷時,章老師走進了我的視野中。章老師教過我初三的生理課,他講課活潑,為人隨和,給我的印象很深。聽說這幾天他送兒子到外地讀書,所以眼下才見著他。就在他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我總算鼓起勇氣喊了一聲。

章老師轉身看著我,眼神有些茫然,顯然,他已經記不起我了。

我把自己的名字及分配到這裏的事告訴他。

“記得,記得。”他上前一步拉住我,欣喜地說,“歡迎你!歡迎你!”我感到他握手的力度。

歡迎你!這真是我始料不及的,這是我在幾天內聽到的最動人的話。我的眼淚都出來了。我這是矯情嗎?一點也不。這的確是一句平白樸實的話,就如同一杯水,人們可以毫不在意,而對一個沙漠上的旅人來說,一杯水再也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條命!

章老師將手搭在我肩上,靜靜地聽了我的傾訴後,哄學生似地勸我,並說幫我去向學校爭取。然後拉著我到他家吃中飯。

走出樹蔭,一縷陽光柔柔地探進我的心底,我似乎找到了一種依靠,就像一個落水的人,一根稻草對他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

幾天後,我驚喜地得到了一間小屋。閑時,推開窗子,陽光便水一般流進我的鬥室,在我的心田明麗地抒情;鳥兒於窗前劃出優美的弧線,悠揚的呼哨仿佛在傳唱經久不息的詞賦:“歡迎你!歡迎你……”這話本應是領導代表學校說的,但領導不說,而一位普通教師卻聲情並茂地說了,盡管隻代表他一個人,但我卻絲毫不覺得有損於這句話的分量,反而更堅定了我呆下去的勇氣。在這個世上,隻要有一個正直、善良的人還在愛著你,你就有生存、發展的希望,何況愛我們的人終究不會是一個!後來一次閑聊中我才知道:我的住房本來是照顧給章老師的——他教齡長,就學的子女多,上學期學校就作了決定。可為了我,他一家人仍擠在一間房屋……

阿基米德說: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起整個地球。我隻是一個凡人,但既然給了我一個“支點”,我又怎能辜負歡迎我的人呢?通過努力,我取得了自學考試專科文憑,並被評為優秀班主任,獲青年優質課競賽第一名。繁重的教學之餘,我還堅持業餘創作,迄今已發表習作百餘篇。

轉眼我在這所鄉村中學工作10年了,那句質樸動人的話一直在我心頭回響。我常告誡自己,給別人一份關愛吧,縱使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話,對那些憂鬱、無助的心靈都會是一縷明媚的陽光,或許其荒蕪的心田從此就衍生出一片勃勃綠意。

藍車與黃車的故事

□ 尤易婭

我把藍色轎車駛進所住公寓樓下的停車場,看到旁邊的黃色轎車又是緊貼著我的停車位,不禁納悶:怎麼這車的主人總是這樣把車子擠著人家,不留餘地?我的停車位夾在這輛黃車和一根大混凝土柱子之間,我得把車子往前往後開動好幾次,才能停妥,車子旁邊的空間僅容我勉強打開車門下車。

一天,我的車先到。我把車停好,正要關掉引擎,黃車回來了,駛進我旁邊的車位,還是緊貼著我的車。我終於得睹黃車主人的廬山真麵目,當時已覺忍無可忍,再加身患感冒,頭痛得厲害,還剛剛收到稅局追收稅款的通知書,更是怒火衝天。

我向那黃車的女主人咆哮說:“你看不到你把車子停得太貼近我的車嗎?你的另一邊空得很,快停過去些!”

對方怒目相向,也咆哮道:“你管得著?”然後把車門打開,嘭然撞到我的車。“你算老幾呀?”她昂首闊步,悻然走出停車場。

我暗忖:“好,咱們走著瞧!”於是我下一回早對方一步回來,故意把車子挨近她那邊停,逼得她把車停在靠近混凝土柱子那邊。

不過,此後隻要她先到一步,就總是故技重施,把車子往我這邊擠。終於有一次,我為了避開混凝土柱子,不小心把車旁的後視鏡弄歪了。我垂下頭來伏在駕駛盤上祈禱:天啊,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呢?不久我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翌日,那駕黃車的女人取車時看到擋風玻璃上放著一封信,信中說道:

“親愛的黃車:

“我主人那天向你主人大發雷霆,我很抱歉。我想你也明白人類是會這樣不可理喻的。我主人事後也甚感抱歉。我見她開車不唱歌了,就知道她心情如何。其實她從來不輕易高聲叫罵的。她當時因為收到帶來壞消息的信,心情欠佳,才向你們發脾氣。“請你們原諒她。”

你的鄰居藍車

翌日早上我到停車場取車,旁邊的黃車已離去,隻見我藍車的擋風玻璃上夾看一封回信。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藍車:

“其實我主人也不好過。她停車停得很差,因為她考取駕駛執照不久,經驗尚淺。我們以後一定給你們多留些餘地。我主人看到你的來信,甚感欣慰,還希望大家可以交個朋友呢。

你的鄰居黃車”

我開動車子時忍不住笑了起來。此後,每當藍車與黃車相遇於途,兩車的主人總相視而笑,還互相揮手致意。

幸福的籃子

□ 沃茲涅先斯卡婭

那段日子我至今記憶猶新,它讓我生活在“零度空間”,不能呼吸,我甚至想了結了自己。那是在安德魯沙出國後不久,在他臨走時,我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一起過夜。我知道我們已經結束了,他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了。我不願那樣,於是,我陷入了極度痛苦、不能自拔的境地。一天,我路過一家半地下室式的菜店,見到一位美麗無比的婦人正踏著台階上來——太美了,簡直是拉斐爾《聖母像》的再版。我停了下來,凝視著她的臉——因為起初我隻能看到她的臉。但當她走出來時,我才看清原來她的美貌還不及我的2/3,而且還駝背。我耷拉下眼皮,快步走開了。我羞愧萬分……瓦柳卡,我對自己說,你四肢發育正常,身體健康,長相也不錯,怎能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打起精神來!比起剛才那位,你幸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