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到清透的水裏,她忽然想到多年前,那天她偷偷跟好友溜出去玩,結果在溜冰場裏被幾個小混混戲弄,小混混們先是不停使陰招讓她跌倒,後來竟有人開始動手動腳起來。那時她年紀還小,認識的男子都是斯文守禮的好孩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幾乎要哭出來。然後就有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大喝一聲,挺身而出,三下五除二便將那些混混解決掉,走到她麵前,她仰頭望著他,場內燈光絢爛無比,鋪天蓋地地灑在他身上,映得他的一張臉明亮動人,他衝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牙齒和頰邊的淺淺酒窩:"嗨,你沒事吧?"
叛逆不羈少年的微笑對養在深閨的少女自古以來都有莫大的殺傷力,那一刻她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從此踏入情障,再也沒有清醒過。
既然這樣,那就從此不要再醒來吧,剛剛在可視對講機後她已經看到了他,她貪婪地注視著他,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容貌改變不大,隻是眉梢眼角處,有風霜微染,卻依然還是英俊挺拔。能再見他一次,讓他留下永不磨滅的傷,那麼一切都值得了!
就在裴雲妮放棄一切求生欲望之時,突然聽到上層水麵傳來一陣潑刺之聲,一條黑影用快得像閃電似的速度分開水麵朝她撲了下來,她還沒來得及明白狀況,那人已經循序摸索到輪椅上保險帶的彈簧,叮一聲解開,然後夾著她鑽了出來。
嘩啦一聲,她已經重新見到了光亮,歐陽傑迅速連拖帶拽地把她拖了上來,見她咳出兩口水,神智卻還清醒,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又要跳下去。裴雲妮瞪視他的背影,猛然將牙一咬,把別在裙子背後的手槍掏了出來。
歐陽傑聽到響聲,回頭一看正見她將槍抵到自己胸口上,他想都不想,回手一掌將裴雲妮劈倒在地,另一隻手已經飛快地將那把槍搶了過來。
"別在我麵前玩槍!"他狠狠說道,裴雲妮倒在地上無法動彈,麵孔上火辣辣地痛著,眼睜睜看著他一手罩下,緊緊箍住了自己的咽喉。
他的眼神那麼凶狠,她幾乎以為他要掐死她,但是他看著她,將手中槍輕輕一掂,冷冷說道:"很好,還有幾發子彈,這一槍算是我給你的定金。"
砰一聲清脆槍響,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歐陽傑已經飛快將槍落下保險栓,朝自己的膝蓋上扣動扳機,他一下子單腿跪倒地上,溫熱的血四散飛濺,濺了裴雲妮一臉,她喘息著看著他,全身都在不停地抖。
歐陽傑麵色慘白,卻依然鎮定:"這槍我收著,她如果死了,我下一槍就射穿自己的心髒,兩條命賠給你,你什麼都夠了;如果她沒死,我再打斷自己另一條腿,也不算負你!"
裴雲妮強撐身子坐起,剛要開口,他已經像箭一般再次插入了水池之中。
裴雲妮趴在地上,匍匐著慢慢向前爬,他的血與冰冷的水混雜在一起,在泳池白色的地磚上拖出了一道長二觸目的印子,她顫抖地伸著手,沿著那條印記一路爬了過去。
"阿翼......阿翼......"裴雲妮放聲尖叫起來。
歐陽傑用盡全身力氣王泳池另一邊遊去,池水冰冷刺骨,他感覺到自己右腿上的傷正劇烈疼痛,血汩汩地向外湧著,身上的熱量與氣力正隨著那些血一起在往外流逝。他入水匆忙,根本來不及除下身上的外衣和鞋子,現在這些贅物都變得有一噸那麼重,拖住他的動作,讓他劃動的每一下都艱難無比。
他覺得肺部開始缺氧,卻沒時間換氣,郝蓮婉婉就在前麵,她剛剛流產,現在就泡在冰冷的水裏,她如果死了,他該怎麼辦?沒有她的世界,生存下來還有什麼意義?無論有多難,他都必須去救她!
前方突然傳來的入水聲讓他猛然抬頭,一個穿白衣的男子也躍入了水中,頓時水花四濺,那男子很快鑽出水麵,手中抱著已經知覺的郝蓮婉婉。
他遠遠衝著歐陽傑嚷了一句什麼,歐陽傑隻覺得心情一鬆,四肢頓時如同被灌了鉛,有千斤之重,再也抬不起來,他掙紮了一下,繼而便慢慢沉了下去。
水,慢慢沒過他的頭、臉、身體......麵前的水珠閃出星星般的光芒,像極了郝蓮婉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