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日頭一點一點往下墜,葉夕才恍惚記起自己好像沒地方去了。
山腰洞府已毀,因身份特殊,管事沒給她重新安排弟子居,而季珊則又是受傷又是被葉夕和蒼鶴真人連番刺激,心思全陷在過往情仇裏了,大概一時間也沒想到這件事。
……要不要回頭問問季珊?葉夕遲疑起來,走時不甚愉快,如今再回過頭去,她著實有點拉不下臉來。
不過,天黑了,她總得找個地方安身吧?可,能去哪呢?整個青冥仙府,除了玉秀山,她沒一處地方是熟悉的,除了玉秀山頂的那個人,她也再無旁人可以依靠。
原來,終究還是要回頭嗎?葉夕心裏突然生出一股自厭自棄的情緒,在淩海派她委曲求全,如今到了青冥門不也同樣?她實不願再在此時麵對季珊,不想心底的瘡疤再次被揭開。
那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吧!樹頂草叢總能找到地方棲身吧!
暗藍天幕上,月亮的輪廓漸漸明晰,星子一顆接一顆地點亮,月下的人影卻依舊在毫無目的地遊蕩。
葉夕茫茫然地看著四下悄靜的夜色,慘淡孤廖的弦月、幽暗空寂的石徑、遠處隻餘黝黑輪廓的山影,心頭有些莫名的觸動。
不知不覺間,她竟又走到了穀旭的洞府門口。
是否要進去?葉夕看著院門,一時拿不定主意。對方為救自己而受傷,照理該問候一二,而自己白日裏著急離開也沒告知他一聲,更是說不過去,但現在夤夜相擾,卻也未必適宜。
正當她躑躅間,院門上的禁製一陣波動,一人踏著月影清輝,緩步走了出來。
兩相照麵,四目交投,葉夕麵上微赫。
穀旭身穿一襲月白色的寬衣長袍,墨玉般的長發並未束起,而是隨意地散在腦後,發梢還帶著點濕氣,一看就知道是剛剛沐洗過後的樣子,這般裝扮的他少了幾分平日裏的冷峻犀利,多了點溫雅清和。
“穀師兄,我……”葉夕呐呐地開口,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穀旭奇道:“葉師妹找我有事?”他剛在府內覺察到有人站在門外,神識一探,卻是葉夕。她不叩門也不離開,就這麼站在那裏,弄得他在府內也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想了想,到底還是出來開了門。
聞言,葉夕更顯窘迫。一女子半夜孤身跑到一男子的屋門口,又被逮了個正著,這種事哪怕是在修真界也是引人疑竇的吧?怎麼就走到這裏來了呢?她懊惱不已,咬了咬下唇,道:“師兄日間相救之恩,葉夕還未致上謝意,所以特來問候。”
穀旭臉上露出古怪神色,葉夕則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半夜三更跑到別人家門口說要報恩,這不是市井話本中常見的豔情段子嗎?
她臉突地漲紅了:“我是說、說……師兄的傷勢不知如何了?”
“已無大礙了。”穀旭也微覺尷尬。
“那就好……”回了一句話後就不知道接著該說什麼了,葉夕沉默了下來。
兩人相對而立,本是極尋常的對話,極尋常的會麵,硬是因這月夜清幽而多了幾分旖旎氛圍。穀旭抬目看著葉夕,月下看佳人總是分外悅目,眸若秋泓,粉頰微紅,溶溶月光流瀉,更襯得她清韻無雙。
大抵是覺得兩人就這麼站在大門口終歸不宜,他忽然開口道:“師妹可要入內一敘?”
這話問得不怎麼對頭,葉夕微微蹙眉,好在穀旭馬上察言觀色到了,立刻補救:“葉師妹難得來訪,請讓我一盡地主之誼。”他略欠身,擺臂向著門內作了一個邀請的動作,“師妹,請。”
葉夕看著那門檻,有些兒猶豫,想了想,終究還是走上前去——自己主動來得這裏,還口說是來探問道謝的,此時轉身走,未免顯得矯作。
她低頭悶悶說了一句:“打擾師兄了。”
“佳人夜訪,乃是朝陽之榮幸。”穀旭薄唇輕輕勾起,眼中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葉夕差點因他這句話而一個趔趄,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他。
“怎、怎麼了,葉師妹?”穀旭怔了怔神:他該不會又說錯話了吧?
葉夕搖搖頭,繼續往裏走。初次聽聞穀旭說笑,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當初來青冥門的路上,他們同行了兩月餘,她怎麼沒發現這位穀師兄還有這麼、這麼……令人不知該如何評說的一麵?
兩人進了洞府。如白日所見,入門後是一個開闊的庭院,近處種著幾叢青竹,遠處芳草石徑,一路鋪展,路盡頭是一汪清潭,上有飛瀑如練,潭邊建著數間竹屋,正是穀旭平時修煉與休息的地方。比起白天,此刻洞府夜景更多了幾分清幽靜謐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