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爆竹廠,三年前因為一根來曆不明的煙頭兒被掀飛了天頂,如今隻剩下焦黑色的牆體和各類燃盡未燃盡的垃圾。
廠房裏正中立著頂小帳篷,帳篷前點起篝火,一個小子正鬆垮垮地盤腿坐在火堆旁,哼著不知名的歌兒,樂滋滋地烤著一隻雞。
他一頭散發直披在肩上,疏於打理而有些卷曲,襯衣隨意脫在一邊,光著脊梁,露出身上長短不一的各式傷痕。看樣子並不算壯實,細胳膊細腿兒,看上去卻很勁道,大概就是人常說的屬螃蟹的,肉全在骨頭裏。
這家夥叫陸語。
在他被賣給李老栓之前,陸語是個流浪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家在哪,也不知自己多大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但是他卻知道自己的名字,陸語。
這是個奇怪的現象,當他發現別人都有名字,自己也該有個的時候,這兩個字就從腦子裏蹦了出來。
從小流浪的陸語在一次偷食兒的時候,被主人抓了個正著,打個半死,扔在了垃圾堆裏,是醉酒路過的李老栓救了他。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陸語就此翻開了人生新的篇章。因為這李老栓是南城的慣偷兒,而用李老栓的話來說,他根本就沒想著要救這個小子,隻是想帶回去看看他的器官是否完好無損,能不能換些酒錢。
可是沒想到的是,醉酒的李老栓回到住處,卻一頭栽倒在了床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竟然發現這小子活奔亂跳的跟自己的幾個徒弟正玩鬧著。
於是,李老栓順理成章的就將他收入門下。自此,陸語就開始和一群年紀相仿的孩子開始練些涼水裏夾肥皂塊兒、油鍋裏撈銅錢的扒手基本功。
“太麻煩了。”
陸語是這麼說的,大多數的時候,他寧可挨打也不願意練練手藝。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總是鼻青臉腫的,而李老栓顯然也放棄了調教他的想法,逢人就打聽認不認識販賣人體器官的……
他之所以能五髒俱全地活到現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實在太聽話了。
想想也是,一個懶得寧可挨打的人,絕不會抱怨,不會反抗,更不會逃跑。
而且年紀稍微大了一點兒後,陸語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趟事兒,他精準地掌握著偷懶的程度,既讓自己過得舒坦,又不至於讓李老栓太過抓狂。
再後來,李老栓就死了。
老李養的小孩兒裏,姑娘小子都有。男孩就是他撒氣的人肉沙包,喝醉了他要打人,賭輸了他要打人,高興了要打,不高興的時候更要打。至於女孩兒,要更慘些。樣貌好一點兒的,還沒長成,就被他早早破了瓜。
這次老李喝醉了,又把安祿山之爪伸向了其中一個小姑娘,沒想到卻碰了釘子。
小姑娘烈性得很,隨手抓起一個酒瓶,正手開了李老栓的腦袋,反手就紮進了自己的心髒。
人是陸語埋的,到死眼睛睜著。
兩天後,警察在南城外的小樹林裏發現了李老栓。
他斜坐在一個歪脖子樹下,三米之內都是紅的,臉上帶著一個詭異的微笑,全身沒有一點兒血色。
警方的屍檢報告說李老栓身中三百二十七刀,卻沒有一處是致命傷。他是先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再被一刀一刀割開皮肉放血,活活淌死的。
陸語是第一個被排除作案嫌疑的,警方的理由頗具說服力——這麼懶的人就算殺人也沒耐心割這麼多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