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肖讓準備妥當。他提筆,抬眸看了俞鶯巧一眼,又搖頭笑道:“巧兒,別低著頭。就如平日裏那般坐著就好。”
俞鶯巧聞言,挺身坐正。肖讓看了看,走上前去,抬手理了理她的頭發。俞鶯巧有些緊張,也不敢看他,隻輕聲道:“多謝。”
“謝什麼?”肖讓笑道,“好,就這樣。你且忍耐片刻,別亂動。”言罷,他走回案前,稍作構思,而後提筆作畫。
房間之內,安靜非常。俞鶯巧依了他的話,正身坐著,平視前方。他畫幾筆,便抬頭看看她。每每目光交彙時,他便微笑。俞鶯巧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聲輕促,如在慫恿著什麼……
心上,焦急躁動。行止,卻愈發冷靜克製。他作畫的樣子,何其專注認真,又何其愉悅滿足,讓她覺得哪怕隻是動一動,都是唐突。
時間流逝,兩人之間,終無言語。燭火,搖動一片光影。耳畔,唯有夜風驚了樹梢,沙沙輕響。月色皎皎,透過窗棱,穿過滿室昏黃。記憶之中,從未有哪個夜晚,似今夜般綿長細膩,一景一物,一聲一響,都分外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肖讓擱了筆。他扶著桌沿,低頭閉目,似已疲憊。俞鶯巧這才起身,道:“公子別太勞神。夜深了,還是休息吧。”
肖讓聽她語氣緊張,抬頭笑道:“沒事。”他低頭看著畫紙,歎了口氣,“畫是畫得差不多了,隻是太過倉促……要看看麼?”
俞鶯巧點點頭,走到了他身旁。畫紙之上的人,熟悉,卻又陌生。明明是一樣的衣衫打扮,明明未有一筆豔色,但他筆下的她,卻似乎自帶著光彩,竟是明麗動人。
“怎樣?”肖讓笑問道。
這一問,俞鶯巧倒是為難了。若誇好看,豈不成了自誇?若論畫工,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無奈,隻得應了一聲:“嗯。”
肖讓似乎接受了這模棱兩可的評價,神色愈發愉悅。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道:“難怪我總覺得缺了什麼……該添些花木才是!”
他說著,取筆蘸墨,在人像之後勾勒出枝柯花朵。待墨跡稍幹。他又換了支筆,蘸上鵝黃,點染花瓣。片刻間,幾枝素心蠟梅,躍然紙上。
俞鶯巧不禁一怔。他說過的話,她依舊記得:
“……紅梅白梅,當春方開。傲雪淩寒,從何說起?我梅穀中還有幾樹蠟梅,那才是不畏嚴寒、風雪獨秀。如此淺而易見之事,為何世人鮮少詠讚蠟梅,卻將溢美之詞張冠李戴給了紅白二梅?……”“……如此崢嶸風骨,又哪裏稀罕俗人來做知己呢?”
若是別的花朵也罷,為何偏偏是蠟梅?她疑惑地望向肖讓,恰好他也抬了頭,如先前一般,他抿唇而笑,問她道:“好看麼?”
她默默點頭,也無言語。
肖讓依舊笑著,複又望向畫紙,自語般道:“留白還是太多,還要題上幾句才好。不如像上次那般,我出個上聯,你試著對上,這樣寫上去,才有意思。”
隻因蠟梅,她已然動搖。如今他又提起對聯,更勾起悸動。心中的慫恿終是占了上風,她鼓起勇氣開口,道:“公子,你……”話到嘴邊,她卻又膽怯。
“我什麼?”肖讓笑問。
俞鶯巧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時,卻又看見了畫上的蠟梅。那般玲瓏嬌嫩,引人遐思。她心一橫,抬頭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可喜歡我?”
肖讓聽到這句話,手上一鬆,驚落了畫筆。筆尖之上,鵝黃濺落,汙了畫像。
“糟糕!”他驚呼一聲,忙用衣袖去拭。俞鶯巧見狀,伸手摁在畫紙上,阻了他的舉動。
“請公子實言相告。”她一臉肅然,追問道。
肖讓一時無措,強笑道:“怎麼問起這個了?”
俞鶯巧緩緩收回手來,神色裏的肅然微微染上了落寞。她換了自稱,語氣愈發親近,也平添柔弱,道:“公子素性溫柔,一直以來都對我照顧有加。我並非聰明之人,亦無洞察人心之力,公子若不言明,我隻怕有所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