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五一前夕接到琪琪的電話,揚言五一他要駕臨北京,讓我們好生候著。我特乖巧地提醒他買兩張機票,以免擠著旁邊的乘客。

五一當天,隱身了很多天的太陽突然上線到頭頂,刺眼得很。

去機場的路上,我嘟囔著沒塗個防曬霜就出來了,陳元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千萬別帶防曬霜出來,別人要看見你用的牌子,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買那款了。”

我也管不了是不是在公共場合,大聲說:“你別以為做了我幾天塑身教練,就可以隨便損我。排輩分,你還是我小妾呢。”

旁邊幾個90後用異樣的眼神看我,其中有一個打著鼻環雌雄莫辯的家夥鄙視地打量我:“一把年紀的大嬸了,還這麼幼稚。”

好吧,我承認,封小妾這種手法確實有些不上台麵,可是老娘我心靈寂寞不行啊。雖然我今天穿個土黃色的polo衫,土黃色的細腳褲,還戴了一頂紅色的鴨舌帽,看上去是有那麼點環衛大媽的神韻,你也應該看到哪位大嬸有如此青春煥發的臉孔、彈指可破的皮膚?

我對著大巴的車窗使勁兒看,想從模糊的影像中看我的臉,陳元可發話了:“別看了。臉上就是美人痣多了點、超級迷你酒窩多了點,其他都挺好的。”

誰給我卷膠帶,把我身邊這張毒嘴封上?以後出門,我也跟其他美女似的,包裏塞個大化妝包,沒事就往臉上填坑。平時裝矜持死也不笑,因為一笑,臉上的粉就往下掉。

我轉頭挑釁看他:“我這是原裝的,純天然的,不懂就不要瞎評論。現在市麵上很多假貨,看著漂亮但不實用啊。你能保證藍慧的偉岸不是後天鍛造?”我承認,我這個人急了,誰都要栽贓。對不起啊,藍慧……

陳元可低頭看了看我的胸:“不實用總比沒有好。”

到機場時,我已元氣大傷地跌坐在坐椅上。我向毛主席保證,我以後再也不和他鬥嘴了。這人的牙齒是磨過刀的,一咬一個準。

一撥又一撥的乘客從機場口出來,人海中終於看見那個肥大的身影。

我走上去,伸出食指跟ET似的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肚子上戳了戳,表示招呼算是打過了。琪琪跟彌勒佛一樣地笑。

我打算把剛才從陳元可嘴裏受的委屈加倍地還給琪琪:“琪琪,以後你吃飯可以撤桌,直接在肚子上擱飯碗就行。這是多方便多人性關懷的肚子啊。”

琪琪也不惱,還自嘲地說:“我有些時候吃零食掉點什麼東西都不用往地上找,直接從肚子上撿起來就可以吃了。”

我哈哈大笑:“琪琪做得好,浪費可恥,節儉致富,以後你肯定是個大富翁。小妹我就靠著你這棵大樹乘涼了。”

陳元可在一邊拍了拍琪琪的肩:“大富翁,我們走吧。”

我覺得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琪琪是我的前鄰居,陳元可是琪琪的現任鄰居,而我和陳元可卻不是因為琪琪而認識。冉冉和藍慧是陳元可的前鄰居,冉冉成了我的傷,藍慧為陳元可留著守宮砂。誰說世界很大,還不是兜兜轉轉,永遠都是那麼幾個人?

晚上我們在“海底撈”給琪琪接風。

前半個小時,琪琪幾乎沒有跟我們說話,隻是一味地悶頭吃,仿佛他如果不及時吃了,服務員就得撤盤一樣。我不得不提醒琪琪我們不是吃自助餐,不存在回不回本的問題。

陳元可笑:“琪琪,初中的時候你吃得沒這麼厲害,怎麼出了趟國,帶了好幾個胃回來?”

琪琪捧著將軍肚,倚在椅背上,看著我:“小美,幾個月沒見,怎麼瘦了?有秘訣要跟我一起分享才對。”

我端著臉樂。這馬屁拍得真是讓老娘我心花怒放啊。

陳元可緊接著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骨架大著呢,再瘦也瘦不到哪兒去。”

我氣結:“你怎麼知道我骨架大啊?戲裏唱的那句‘骨骼清秀非俗流’就是說我的。”

陳元可慢慢往火鍋裏放菜:“你忘了,我還是你塑身教練呢。哪兒肥哪兒瘦我比你還清楚。”

我支吾著說不出來。

琪琪嘴裏又塞了肉:“你們別看我人胖,但是我的心還是很細的。我已經聞到你們之間有JQ的味道。瞞著兄弟我,不地道啊。”

我拿筷子敲陳元可的菜盤:“你還不跟他介紹介紹你的意中人,不然我就虧大了。”

陳元可隻是傻傻地滿足地笑:“熟得很,不用介紹。”

琪琪繼續說:“予可是個人神共憤的好男人啊,多少女人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小美你罩得住嗎?”

我****地笑:“罩得住罩得住。人家是拜倒在牛仔褲下,我拜倒在他的小泳褲下。誰有我勇猛啊……”

琪琪喝了口啤酒:“你說話怎麼像流氓似的……”

“你少侮辱我,誰像流氓了?誰說我像流氓我跟誰急,我他媽就是流氓。”

“嘿嘿,小美,跟你說話真好,完全不用考慮性別身份信仰宗教。”

“那是,我主張男男女女,世界大同。”

我們就這樣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我和琪琪相談甚歡,最後都有點喝高了。

琪琪支著肥腦袋問我:“小美,小時候多好啊,大家都是真心跟我玩。我家有錢了之後,我都分不清楚誰是朋友誰是孫子了……”

我笑:“知道什麼才是真朋友嗎?真朋友是能把懸在PP上的一條大便硬生生夾成兩截,把廁所讓給你先拉的人。”

琪琪站起來鼓掌,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謝謝讓我先拉的朋友。”

陳元可跟看變態一樣看著我和琪琪,終於停下手中的筷子不再進食。我想要不是我們倆有些醉意要有人照顧,他肯定想跑得遠遠的,假裝不認識我們。

我指著陳元可對琪琪說:“陳元可就不是我們的朋友。你看他嫌棄我們。朋友會嫌棄我們嗎?”

琪琪舌頭開始打結:“他要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所以這麼排下來也是我的朋友。”

我揪了揪陳元可的臉:“今天琪琪是大王,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琪琪說你是我男朋友,那就是吧。來,讓老娘我調戲一下。”

朦朦朧朧中,我看到陳元可的臉被我拉成不規則形狀。我玩心大起:“哎呀,皮膚真好啊。用什麼化妝品保養的啊?喲,怎麼臉紅了?白裏透紅,與眾不同呢。真可愛,讓老娘我親親。”

我湊上去狠狠地親了親陳元可的臉頰,然後轉身對琪琪說:“這家夥居然還用護膚品……”

琪琪突然站起來晃了晃我身體:“小美,你來真的啊?我們家予可的初吻就這樣沒了。”

“琪琪,說好了,你要把衝鋒槍借給我使啊,回頭我給你折個金元寶好不好?”還沒等他回答,砰的一聲我的腦袋磕桌子上了,迷糊中,看見陳元可還一手捧著紅番茄臉蛋傻站著呢。這個笨蛋!

第二天,朦朧中我被三雙充滿著怨氣戾氣的眼睛驚醒了。

嗓子快要冒煙兒了,我衝她們三個揮揮手:“喂,你們三個別站我麵前擋路,閑著就給我倒杯水去。”

王婧聽話地去一邊倒水了。水聲在安靜的宿舍裏響起。我嗅到不對勁兒的氣息,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下床,趕緊接過水杯:“我自己來自己來……”邊說邊不安地看其他三位。

我咕咚咕咚地喝著水,越喝越覺得自己喝的是鶴頂紅。實在是被盯得發毛,隻好先發製人:“你們怎麼啦?有事說事,搞這些精神摧殘幹嗎?”

王婕畢竟有宿舍長的領導風範,她拖了把椅子坐我前麵:“小美啊,你還記得昨天晚上怎麼回來的嗎?”

經她提醒,我開始回憶,正襟危坐,雙目炯炯,拚命地想回憶點什麼出來。

王婧是個暴脾氣,機關槍似的開始掃射:“王婕,你別看她好想努力回憶的樣子,一看她眼神這麼空洞就知道,肯定是全忘了。不信,你今天在這裏跟她對視一天看看,保證她記起來前,你先崩潰。”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果然就是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人。

王婕鍥而不舍:“那你記得晚上出去幹什麼了嗎?”

這我有印象:“我出去給我朋友接風了。他以前都在國外,好不容易回來住個小半年,這次還來北京,太不容易……”

阿濤做了個休止符的手勢,打斷我:“停停停,對你那個遠方歸來的遊子不感興趣,跟我們說說,你和誰去了,做了什麼。”

“我和陳元可去的啊,什麼也沒幹,聊聊天,喝喝酒……”

王婧拍了拍大腿:“終於說到重點了。喝了酒之後呢?”

我繼續回憶:“喝了酒之後,我們還是聊聊天啊,然後又喝喝酒……”我好像幹過一件極其特別,分外彪悍的事情。是現實還是幻覺?我幹了嗎?我沒幹嗎?我幹了嗎?我沒幹嗎?想著想著我便念叨出來,“我幹了沒有?”

旁邊王婧不拍自己大腿,直接拍我腦袋了:“想男人想瘋了,都想著酒後亂性直接上床一步到位了?幹沒幹你自己不知道啊。昨兒個你笑成那副傻德行,要真有人還能對你下手,那必須得是個瞎子兼聾子。”

其實,我沒有想說到這麼靠後的步驟,我隻想知道我親還是沒親之類的前戲而已……

“你是裹得嚴嚴實實回來的,不過,”王婕水波不興地說到,“陳元可送你回來的時候,倒是衣衫不整。”

王婧嗷嗷地叫:“你說你這個人,色性不改,小小年紀便學會調戲男人,說出去之後你還嫁得出去嗎?昨晚上回來的時候,你還死拽著陳元可要脫人家襯衫,還怪人家扣子多。我都替你臉紅啊。陳元可不敢把你往他家裏帶,把你馱上來的時候你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哦——”

王婧還沉浸在昨天晚上的回憶中。她能不能做道明寺他媽不好說,但絕對有做杉菜她媽的潛質。

阿濤繼續補充:“放心吧,這次你一炮打響,全宿舍樓女生連樓長阿姨都記住你了。當然這種超級八卦事我相信已經傳到了遠在歐洲旅遊的藍慧耳朵裏,怕是她快馬加鞭地回來了。唉,後院起火,禍起蕭牆哦。”阿濤憂國憂民的樣子還沒裝多久,立刻就拍掌說,“那我們就有好戲看了。小美,你要加油,不然不枉被BBS八卦版置頂了。”

我聽得冷汗都流了下來:“那陳元可說什麼了嗎?”

王婧蹺著二郎腿說:“所以要說陳元可是個好人啊。他親自給你擦了臉,還跟我們千叮萬囑,讓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還說你睡著時,可能還會踢被子什麼的,讓我們多注意點。你說你瞞著我們,在陳元可家裏睡了多少次?別人怎麼會知道你踢被子能踢到下鋪蓋兩床被的程度?”

唉,以前在補習計算機課的時候,是躺他床上睡著了好幾次……

王婧見我一臉鬱悶,火上澆油地問:“你知道昨晚你還發表了什麼高論嗎?那簡直是赤裸裸的挑戰書啊,當著全樓的女生宿舍下的挑戰書啊……不過這種自殺式的挑戰真的讓我們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你說你要有這想法,也得等它天時地利人和,外加求得無數個上上簽,有百分之一的勝算時,也不好宣傳一下。現在就這麼高調……唉……”

我受不了王婧貧嘴埋雷的樣子:“我到底說了什麼啊?”

“嘿嘿,你說,名花雖有主,小美就來鬆鬆土。陳元可今晚被我臨幸一下吧,親都親了……”

哦,我的神啊,不帶這麼玩我的……

那時候手機能拍照都是高端手機,不過我也忘了,在這所學校讀書的不少也是高幹子女。昨晚我的醜態被好事者用手機拍照上傳。我第一次感謝我們的舊樓燈光昏暗,讓照片上人物表情不那麼清晰,不過基本上我也能從照片上看出來,我和從精神病院翻牆跑出來的人差不多了。

沒多久收到陳元可的短信:“起床了沒?琪琪讓我們去賓館和他會合,下午去頤和園。”

我不想去,從小到大,幹過缺心眼的事,但沒幹過這麼缺心眼的事。要真去,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了。

但要不去,跟我心裏有鬼似的……

正考慮著,琪琪給我短信:“你要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敢一起出來玩,我全身的肉都鄙視你。”唉,這家夥什麼時候智商會高於他的體重呢?

我的智商也不高,被琪琪一逼,我就乖乖出門了。

到樓下先和陳元可會合。

生平我都沒有這麼安靜過。看他從宿舍樓裏出來,我便低下頭,跟伏法的罪人般等著審判。

陳元可也很安靜,跟從犯似的,站我旁邊。

我們這兩塊木頭戳在原地一會兒,回頭率百分之百,嘴巴大一點的女同胞們已經評論上了:“這是昨晚上折騰的那對吧?”

我聽到後,即便臉厚得跟大氣層一樣,我也得挪動腳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