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女的苦惱
「就像各位所知的,宮司大人從昨夜就出差去了。」
薰子的聲音在早晨的神社中響起。
在薰子麵前,音矢、風花、小梅以及齋四人並排坐著。
「宮司大人不在的期間,我就是葦原神社的負責人。」
話說到這裏,薰子反握竹掃帚的柄,將它往地下一插。
「我絕不允許平常那樣的胡鬧!」
她似乎十分有幹勁,連飛下來要吃早餐的麻雀與鴿子都被她的聲音給嚇飛。
「薰子小姐,你不用那麼賣力也沒關係吧,反正爺爺很快就會回來了……」
「音矢你聽好了,身為下任宮司的你要是這種表現,以下省略。」
「什麼以下省略啊?」
「因為其他想說的話像山那麼多,你想要我不省略,全部說出來嗎?」
「對不起。」
音矢心想,才不過出差幾天,用不著那麼緊張吧。
而且薰子最近的說教本來就已經很頻繁,讓音矢感到頭痛,要是她更加賣力,那根本沒辦法放鬆休息了啊。
與薰子開朗的表情形成對比,音矢的心情失落沮喪。
「——所以在宮司大人不在的期間,我們也是要努力練習,為有事的時候做準備。」
「喔~~」
風花受到薰子的演說鼓舞,隻見她高舉拳頭大聲吆喝。另一方麵,小梅不知道有什麼想法,隻見她用毛筆在標語牌上寫字。
『打倒禍津神!現在正是糾舉之時!正義沒有休息的時間!』
這是神職的選舉還是什麼嗎?
「早安!我說小梅小姐啊,我覺得『正義沒有休息的時間!』有點落伍耶,你想想看,念起來不好聽吧?而且不好念啊。」
「正義沒有休息的時間……啊,真的耶,念起來不順口呢。」
「沒錯吧?所以我覺得這裏還是該改一改啊。」
連來參加早晨練習的真那實也一起瞎起哄,音矢不禁抱頭苦惱。
這可不是在想歌詞啊,再說也不懂為什麼需要標語牌?更何況標語牌是要舉給誰看啊?禍津神應該不會聽從你們示威啊。
「很好,各位都很有幹勁。」
看到巫女們與真那實的樣子,齋也像是受到煽動,隻見她緊閉著嘴唇。
齋目前才果敢實行離家出走,卻因為和兔貴子一起返家,結果葦原家的成員沒有一個人有『齋離家出走了』這種認知。
在齋返家的那晚,一家團聚之後,音矢才終於得以吃晚飯,薰子則隻是叨叨絮絮地對她說教『不可以那麼晚還在外走動』而已,小梅則是笑著說『肚子餓了吧』然後替她裝了一大碗飯,至於風花則是『什麼時後回來的啊?啊!該不會是去不良的夜遊?』如此開她玩笑。
然而如同音矢與巫女們一如往常,齋的煩惱也依然沒有解決。
采取離家出走這種行動,對於保守的齋而言,已經是一件革命性的大事了。盡管離家出走本身是以失敗告終,不過齋還是有得到一些收獲,而收獲反映在哪裏,目前她本身也還不知情。
接著隨之而來的就是聽說弦而要出差,而巫女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很有精神。
「喂!那邊的!音矢!你在發什麼呆啊!」
「咦?不,我並沒有發呆啊……」
「我們等一下就要進行早晨的禦神樂練習耶!而你那是什麼樣子?看起來就無精打采起床翹發,神樂主若是戴了個公雞的雞冠在頭上,大家也很難認真練習吧?」
光隻是站在那裏就被罵到臭頭,然而翹發很嚴重是事實,因此音矢也無法反駁。
話說回來,自己的翹發看起來有那麼蠢嗎?音矢用手按住頭,但是手一放開,頭發又立刻回到原狀,因此他很快就放棄了。
「那麼全員各自準備負責的樂器!神樂主則是快去整理頭發!」
「……好啦、好啦。」
「回答一次就好!」
「風花啊,你不用模仿薰子小姐啦,被音響這樣一叫可不好受。」
沒辦法,大家都那麼認真,看來隻能到手水舍用水弄直頭發,於是音矢無精打采地走下石階。
「在神樂主回來之前,各自調好音!」
「是~~!」
在薰子一聲號令之下,巫女們與真那實開始各自替自己的樂器調音。
「那麼我就練舞……」
齋也不想輸給她們,開始緩緩起舞。
「……咦?」
弄直頭發回來的音矢看見齋的舞,驀地感到一股異樣感,他用濕毛巾按著頭發,同時注視齋的舞蹈。
「是我多心了嗎?」
盡管還是如往常般優雅,齋的舞看起來卻似乎沒什麼活力。
音矢察覺到的異樣感就是這一點,但是音矢身為神樂主,對舞蹈並不熟悉。
——唔!怎麼韻律感好像不太好。
由於那隻是曖昧含糊的差異,音矢心想應該不需要對舞蹈專家的齋提出建議,因此便將話吞回去了。
「一、二、三……」
齋華麗地揮動著扇子,盡管她對於無法像往常般舞動的自己感到焦慮,可是卻心想著自己非跳不可,因此而拚命持續著練習,而那隻是平時自己的延長,並沒有讓她感受到什麼特別的預兆。
然而也有部分變化是清楚可見的,事情就發生在音矢前往流行音樂社社辦的途中。
「喂!齋你怎麼了?怎麼拿著書包呢?」
走出教室相遇的音矢和豪鐵,在走廊碰巧撞見正往社辦相反方向前進的齋。
「啊……」
小聲驚呼一聲,齋像是嚇了一跳般停下腳步。
豪鐵見到那樣的齋,立刻浮現困惑的表情。
「啊……那個,我想練習舞蹈,所以今天打算直接回家。」
齋隻是朝豪鐵輕輕點頭打招呼,然後便向音矢如此說道。
「是嗎?可是今天要針對暑假表演進行討論耶。」
「很抱歉,音矢先生,關於那件事,等您回家後我會前去請教。」
「是嗎?那就這樣吧。」
對於匆忙趕著回家的齋,音矢顯得納悶;另一方麵,豪鐵也無法可想,隻能注視著齋。
「那麼我先告辭了,音矢先生。」
齋一鞠躬,然後偷看了豪鐵一眼。
豪鐵無法直視齋的臉,不自覺地就移開了目光。
「我告辭了,加持學長。」
以細如蚊鳴的聲音說完後,齋便從走廊快步離去。
「隻要稍微去社辦露個臉就好了嘛。」
「應該就像她說的,她想練舞吧。」
「唔!我感覺齋的舞步不太順,或許她就是在意這個吧。」
音矢說這話並沒有其他意思,可是正因為豪鐵對齋的心情有某種程度的了解,因此間言不由得心情複雜。
——你以為是誰害小齋跳舞失常的啊!
盡管很想這麼說,可是這樣一來,連不想讓音矢知道的秘密對話可能都會曝光,於是豪鐵又將話吞了回去。
就這樣過了數日。
「小齋是怎麼了呀?」
來到社辦的真那實一麵倒茶,一麵詢問音矢。
「什麼怎麼了?」
「小齋她說要練習舞蹈,這幾天都沒來呀。雖然她之前就十分勤於練習,可是這種事以前有過嗎?」
「是啊,以前確實沒有專注到這種地步。」
「總覺得啊,過去她總是和音矢黏在一起,所以現在看到她一個人,就會讓人感到很在意呢。」
對真那實來說,能不被齋獨占音矢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她卻無法率直地感到喜悅,好對手應該要像個勁敵般時常君臨在自己之上,不然她心裏就會莫名的不舒服,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關於這件事我也很在意,所以問過她了。」
「然後呢?那孩子怎麼說?」
「嗯,她說因為練習不足,舞才會跳不好,所以她要專心練習。」
音矢總覺得像是被齋疏遠了一般,但齋說要練習舞蹈,他既無話可回,也無法繼續追究下去,再說音矢身為神樂主,對音樂具有絕對的才能,因此縱使並不是有具體的掌握,他也感覺得出齋跳舞的狀況並不好。
「喂,阿音,你覺得小齋說的是真話嗎?」
「嗯,我覺得是真話,因為齋是不會說謊的。」
縱然音矢並非打從心底這麼想,目前卻隻能如此回答。
「是嗎……那就好。」
看到豪鐵失魂落魄的樣子,音矢與真那實都感到不解。
「加持,你和大內之間有發生什麼事嗎?」
隻有正在擦拭吉他的王子察覺豪鐵的變化。
「笨、笨蛋!我和小齋之間怎麼可能有什麼嘛!」
「哦,惱羞成怒就更可疑了。」
「囉嗦!你隻要去和那個叫美莉還是莎莉的,兩個人卿卿我我就好了!」
豪鐵假裝是在調整踏板,整個人縮在鼓架內。
事實上,豪鐵認為王子的話正中問題核心。
齋之所以會不來社團,加強舞蹈的練習或許隻不過是藉口,真正原因其實是不想和自己見麵吧。
豪鐵看到齋流淚,一時衝動就向她告白了,經過一段時日他才發現自己犯下重大錯誤。
他對齋的告白當然沒有一句假話。
可是那個時機實在太糟了。
那簡直就像當齋正為音矢煩惱的時候,卻對她說也為我煩惱吧。
豪鐵心上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想到是不是因此讓齋更加難過了,他的胸口就像要炸裂般,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事實上他已經四天沒睡了,但豪鐵的身體健康過了頭,並沒有顯現出疲勞的樣子,因此這件事誰也沒注意到。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狀況,過去他將收藏的色情錄影帶轉錄成DVD的時候,曾經整整兩個禮拜不眠不休,眼睛不斷盯著畫麵(其實根本沒必要看著畫麵)。
就算再失眠十天,應該也沒有大礙吧。
比起自己的失眠,豪鐵更擔心齋。
話說出口便收不回來。
即使如此豪鐵還是想告訴她,不用考慮我的事了。
他想減輕自己帶給她的煩惱。
盡管豪鐵想找機會向齋道歉,齋卻完全回避——雖然這隻是他自己單方麵這麼認為——還因此而感到心痛。
「總覺得大家都有點怪怪的呢。」
王子抱著吉他,語氣像哼歌般說道。
「什麼嘛,是哪裏怪了?王子。」
「這個啊,比如說大內吧,她感覺像是將自己封閉起來似的。」
你才自閉呢,盡管真那實想這樣回他,不過想到齋最近的表現,她也覺得王子說的話或許正確。
「還有葦原,該說是腳不像踏在地上嗎?並不是說得意到飛起來啦,就是像雲一樣飄渺,讓人捉摸不定。」
「欸欸,有嗎?」
「有啊。」
被他這樣賭定斷言,音矢心情變得有些不愉快。
可是,真那實與豪鐵卻同意王子提出的這點。
自己被說會不以為然,換成他人的事就能認同,這也是人之常情。
「來棲則像隻想要向日葵種子而拚命轉動滑車的黃金鼠,連我在旁邊看了都覺得累。」
「你、你很囉嗦耶!我安靜聽你講,你卻像個言詞惡毒的占卜老太婆,說得這麼肆無忌憚啊!」
王子說的話正中紅心,真那實雖像個小孩般鼓著臉頰抗議,卻因為對方說得太對,反駁也隻是更加空虛而已,因此態度就沒有像平常那樣強勢了。
「加持則是心不在焉的感覺,你可是和尚耶,靜下心來吧。」
「可惡!真太郎你這家夥居然敢大放厥詞!再說,我還不是和尚,隻是一介健全的高中生啦!」
「健全啊……現在的加持看起來有點不健全啊。」
「唔呣呣……」
無法反駁的不隻豪鐵一人。
真那實與音矢也被戳中痛處,但是他們沒有正麵與王子爭論的心力,單方麵的被數落也讓人不爽。
而且同樣的話若是出自沉穩的大人口中,那麼他們或許還會多少承認,偏偏對方卻是『活在世上對不起大家』的真太郎。
突然被這個隻會與吉他交談的人大肆批評,卻又句句說中而無法辯解,總之這讓他們非常泄氣。
「好了啦,別那麼慌張,冷靜下來看看周圍吧。」
最不想被王子說的一句話,讓真矢、真那實、豪鐵三人啞口無言,意外的黑馬王子真太郎,真不能小看他。
話雖如此,他們並沒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算了,反正跟我沒什麼關係,練習練習。」
結果這一天,他們便在意興闌珊的練習中度過。
就在音矢等人為王子的話情緒低落,沉默不語的時候。
在一間巨大神社的會客室中,出差來此的弦而此時端坐在一群並排而坐的宮司、禰宜(注7)麵前。
列位的宮司、禰宜,分別是教派神道、民間神道、陰陽道神道等不同流派神社的神官,他們本來各別屬於不同神社,卻為了某個目的而聚集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