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公主瞧了眼蕭遠理事的宮殿,高台樓閣,朱紅長柱,殿角、殿脊、屋頂之上飾以鴟吻,往來的官員或是小黃門皆是手捧奏折,來去匆匆——那是大越主君處理政務的乾元殿。因著蕭遠身份尷尬,雖有皇帝旨意但也不過是在偏殿代皇帝處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已經可以使人厭嫉發狂。長平幼時也曾被皇帝抱著到上書房看折子;也曾仗著懵懂嬌憨撒嬌要入乾元殿;也曾被皇帝抱著在那金龍座上嬉鬧過,可是到年紀稍長一些,就被朝上的言官彈劾,不僅被皇後訓斥也再不能入乾元殿正殿。甚至,哪怕是先太子,因著身子的緣故也沒有過蕭遠這般待遇。
長平公主的眼睛掠過一絲厭惡之色,繡著大朵富麗牡丹的長袖輕輕一甩,仿佛在空中旋出一朵兒染金的花似的。她隻是冷哼了一聲,很快便踩著步子轉身走了。
她清而輕的聲音就像是夏初那一點兒被熏熱了的花香,徐徐散在空氣裏,仿佛含著露水的微涼:“若是哪個敢去給父皇他們多嘴,我絕饒不了他。”
左右喏喏稱是,再也不敢多言。
沈采薇自是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此時的她正和李景行兩人湊在一起寫曲子。
李景行自從學了簫就想著要和沈采薇來個琴蕭合奏,上回雖是來過了一次但到底不過是隨手一試,許多小細節上還是不夠融洽。他這日正好得了閑,便跑來尋沈采薇一起寫曲子。
“我們之前湊巧一起寫了一回,就得了首好曲子。這回咱們心有靈犀,一定可以寫出更好的曲子。到時候琴蕭合奏,天作之合,一定會比司馬相如的鳳求凰還要出色。”
沈采薇抓住重點,瞪他一眼:“誰和你心有靈犀了?”
李景行默了默,低頭撥了撥琴弦,琴聲悠然勾動人心,他眉目含笑:“自然是我家二娘。”玉冠烏發,那樣宛若天成的容色,微微一笑間竟是比琴聲還要動人。
沈采薇被他看得臉紅,隻得默默的在心裏念了幾句:se即是空,空即是se。然後,沈.薄臉皮.采薇才義正言辭的警告他:“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李景行被她這炸毛的模樣逗得又笑了笑,隻得咳嗽一聲,低了頭:“好了,我不笑了。”他抬手倒了杯茶遞過去,“喝一點。”
他們今日喝的是李景行從家裏帶來的梅花茶。
李二太太文氏乃是武將千金對於這些細致的東西素來不太在意,但李老夫人卻是個中行家。她冬日裏令人摘了一些半開的梅花,把完整的花朵小心放置於罐中,撒上鹽後再用厚紙密封於陰涼處保存。過了年,再將秘製過的梅花取出,改用上好的蜂蜜浸泡,然後便可以泡茶食用了,飲之唇齒留香。李老夫人見著李景行一心念著沈采薇,特意拿了一罐讓他捎來,也算是些微慈心。
他們兩人一起對坐著喝了茶,止了笑,重新提了筆,在紙上寫了幾段淩亂的曲子。沈采薇本就是個沉靜的性子,既是答應了要寫琴譜,邊寫邊琢磨,不覺就入了神。她時而提筆寫上一些或是塗改一段,時而自己試彈一二,時而推著李景行吹一段......
兩人正好站在院子中搭著的薔薇花架下,時而有微風過,花葉飄落,花香溫軟一如清淺的湖水緩緩浸染而來,漫過頭頂。這一對郎才女貌的人被那日光和花影襯得更加融洽起來,一如一對天生的玉人。
長平公主也正是這時候到了沈府的。也是巧了,剛剛從宮裏回來的沈承宇亦是在府上。他自然也是知道長平公主跋扈之名的,為人臣子的本也該恭恭敬敬的把人請進來再送回去。隻是,不知怎的,聽到門外傳來的消息,他心裏轉了一下,忽而想起自己先前的那個疑惑來,便覺得這是個天賜的好機會。
因著長平公主有吩咐,他也沒有大張旗鼓的拉了家人一起迎客,隻是召了人去宮中給蕭遠遞消息。這時候遞消息給蕭遠雖是倉促冒失了些但也不是什麼越矩之舉,往輕了說是他擔心公主,往重了說也不過是他有心討好榮郡王。
若是蕭遠有心,自然會趕來。若是蕭遠無心,那也就罷了。
沈承宇心裏的算盤打得很好,等見了長平公主更是麵帶笑容,行了個禮:“臣拜見公主。”
長平公主卻沒個好顏色,隻是仰著下巴傲慢的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擺了擺手:“我是微服來此,不必多禮。”她心裏對沈承宇很有些不喜,瞧著他那笑容尤其厭惡,鳳鳳眼微微一挑,忍不住接口譏誚了一句,“久聞沈侍郎容貌過人,果然名不虛傳......難怪累得發妻鬱鬱而逝後還能迎娶侯門貴女。”
言辭如刀,幾乎把沈承宇麵上的麵皮都要劃了下來。他麵上笑容僵了僵,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公主盛譽,臣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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