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涵回城的時候,天差不多已經黑了,零零散散亮起幾顆星星,頗有幾分落魄。如歌等在他的營帳裏,混亂了整整一個下午,見他進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他揮手讓親衛退了出去,自己取下腰間的佩劍,一邊掛,一邊問她:“吃晚飯了?”
她輕輕搖頭:“還沒有。”
每次巡防,她都習慣等他回來一起吃,雖然還沒有進一步的發展,但兩人都是心照不宣地默認了。“怎麼了?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如歌遲疑了一下,想起他當時的決絕,最後還是開口道:“今天有人來找你。”
薛涵的第一反應是:上麵傳了密令下來,雖然她不知道,但據她推測,估計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才會這幅模樣。“別胡思亂想,找我的人呢?”
她訝異道:“你知道是誰?”
他也有些驚訝,反問:“不是兵部派來的人麼?”
她一時哭笑不得,搖頭說:“不是兵部,來的人……說她是你妻子。”
他微微愣住,她苦笑一聲,帶著幾分自嘲繼而道:“是她吧?你我都猜到了。”
“她在哪裏?”聽到“妻子”一詞,他瞬間就明白了來人是誰,可是,她怎麼會來?背著所有人偷偷跑來的?真是太任性胡鬧了,從不考慮後果。
聽薛涵如此問的時候,如歌的心狠狠痛了一下——於自己,他沒有半句解釋,沒有半句安撫,甚至連客套都懶得客套,而是問了一句“她在哪裏”,是呢,她一來,他的心就亂了。
咬著下唇,她輕道:“在城外,張遠知道。”
他心急如焚,生怕其間出什麼閃失,然而走出去兩步,忽地又轉身道:“等我回來吃飯。”
“好。”
……
薛涵回來的並不晚,如歌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隻知道結果是:那個女人同自己一樣,女扮男裝住進了軍營。吃飯的時候,她想問什麼,卻又害怕著不敢開口,盡管對麵隻有他一人。
待兩人吃完後,他方才說:“事態吃緊,實在不容許我講些成年舊事,不過,應該讓你知道。”
她實在不曉得該接一句什麼,隻好道:“洗耳恭聽。”
“她叫安燃,安靜的安。”
安燃?如歌的心咯噔一跳,瞬間反應了過來:“安”這個字在南遲,是獨屬於皇家的姓氏。“公主殿下。”
“我剛認識她的時候,還不知道她是公主……”本以為他會就著安燃的身份說下去,可話鋒一轉,他道:“丫頭,你知道麼,我原本不姓薛。”
如歌沒有接話,靜靜地看著他,等待後文。
“因為娘改嫁到薛家,我才改了姓氏,那時我的父親還不是左丞。”
左丞?當朝丞相薛邡鳴?難怪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連連擢升,從營長直接成了將軍,不過她現在不是很有空感慨這種官二代的弊病問題。
“不過,新的身份並沒有外人想象中的風光,它給我帶來的,更多是……屈辱。輕視、不屑、嘲弄,就連薛家的下人,也自認為比我高一等,那年我不過六歲。”除了說到屈辱一詞時,他大多很平和,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這一幕看得她心疼。
她微微啟唇:“我們不能安排過去,卻可以改變未來,不是嗎?我一直堅信,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人,會比別人活得更好,因為他更堅強,也更懂得珍惜。”
他輕笑:“可六歲那一年,我需要的,隻是一串可以安撫我的糖葫蘆,而那個時候,她驀地出現,帶著天下最美的笑。她是公主,沒有人敢同她作對,因為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為難我。以至於我曾一度以為,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人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最容易被打動,這一點她不否認。
“事情的結果,恐怕你也猜到了,無論我作出多少努力,卻永遠也敵不過無法選擇的出身。在娘親跪在我麵前哭泣的一刻,我決定離開。”
誠然覺得這個故事很狗血,但在聽完之後,如歌的心裏產生了一種十分微妙的變化——若是沒有喜歡上他,自己肯定是很希望兩個人在一起的吧!可偏偏,她愛上了這個男人。“那她……她呢?”
“我請求外調邊關,離開的那一天,她化裝成一個小太監,由乳母帶著,偷偷爬上了城牆,想伺機見我。我知道,可我不能說,更不能回頭……我以為,一切會就此結束,沒有想到,她竟然逃了婚,還千裏尋到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