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急急卷過,天愈來愈冷,事態卻沒有一點趨於緩和的跡象。
“要派人去嗎?”如歌眉頭微微皺起,神色帶著幾分猶豫。左方吃緊,本該帶兵打援,可若是真的抽減兵力,自己的大本營又變得岌岌可危起來,因為戰線較長,對人員要求高,且近來本就打得不輕鬆,無論敵人從哪兒抽點人馬過來,就算吃不下,也能重創他們。
薛涵的臉色亦不太好:“求援信都發來了,不去不行。”
她沉吟道:“我總覺得,事有蹊蹺。”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自打北夷那回出了事情後,她總愛在這方麵疑神疑鬼。“方將軍為我朝戍邊二十載,你別瞎猜了。”
她低頭有些赧然:“不是我懷疑誰,隻是出於……女人的直覺而已。”說完她迅速地將話帶到正題上:“那你準備派誰去?”
“我親自去。”
她檀口微張,訝異道:“這又不是兒戲!”
若換作別人說這句話,他恐怕已經起了怒氣,在行軍打仗上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說他拿士兵的生命當兒戲?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視人命為草莽的人。可從如歌口中說出來,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他莫名就是知道,她沒有那個意思,她如是說,完全隻是因為擔心自己。“我領兵去,爭取五日回來。”
“你是將軍,是大家的主心骨,怎能離開?”
他淡然一笑:“不是還有你麼?”
看著他眼中的放任與相信,如歌忽然就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
“守城十日,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那股不好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她徘徊道:“確信隻用五日麼?萬一其間出點變故……而且……”
“什麼?”
“而且跟著你走這一路,實在太順風順水了,一次敗仗都沒吃過,對我來說,那是個致命的欠缺。”
薛涵看著她閃爍的眸子,斂去了平日的聰慧狡黠,帶著依賴地望向自己。“你能明白這一點,就沒什麼欠缺的了。”對於這一點,甚至很多名將都未曾領悟到,鮮血浸染的戰場,永沒有戰無不勝的神話。
她撇開臉,看向桌邊的一卷地圖,輕聲道:“你去吧,我會把城守好,等你回來。”
回到自己的營帳,雙兒已經睡著了,如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竟是失眠了。她忽而想起前幾日遇見安燃的情形——相較於自己來說,她在這裏就是個無名無份的人,可是自己卻沒有半分優勝感。
“如歌。”雙兒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她回過神來,正想應一句,卻發現對方隻是在囈語。
薛涵是第二天離開的,帶走了將近一半的士兵,不過留下了整個十一營給如歌。
“等你回來。”她送到城門口,在他踩蹬上馬的時候,忽然低聲說。留君不住從君去,她也想這般任性,可是,麵對他的托付,她別無選擇。
他回頭低眸,悄然對她笑,戰甲摩擦出遠征的前奏。“不會讓你等太久。”
征甲臨風,戰旗獵獵,愈來愈遠的背影如孤鴻一點,看痛了她的眼睛。
“當年,我也是這麼看他離開的,眼睛都看疼了,也舍不得挪開視線。”熟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如歌一轉身,正對上安燃一雙深幽的瞳子,光華內斂。
“我們不一樣。”她心煩意亂,口氣很差地嗆回去。
“嗬,當然,我們不會一樣。”安燃開口時,如歌感到一股莫名的冷意從背脊升起,慢慢爬上來,不寒而栗。
“顏參將。”
如歌側身看了來人一眼,又看了看臉上還掛著輕笑的安燃,她倒是很識趣,二話不說就退了下去,如歌這才方問:“什麼事?”
“各處守備已經按您的吩咐部署好了。”
她微微頷首:“嗯,吩咐下去,現在處於非常時期,讓大家都繃緊點,隨時警惕敵人動向。”
“屬下明白。”
“還有……”她遲疑了一下:安燃那邊,還是不要多管好了。故而又搖頭道:“算了,你先下去吧,有什麼情況隨時彙報。”
“是!”那人得了令,很快退下。
薛涵走的第二天,城外便有敵人搦戰,如歌對天翻了個白眼,心道:幸而是守非攻,也幸而對方沒有援軍。然而這個念頭還沒轉過,就有人跳了出來:“稟參將,斥候探得西北方有敵人正往我們靠近。”
敵人增援?她心裏一寒,表情卻沒有亂:“大約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