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剛過,如歌正看著桌案上泛黃的地圖發呆,忽然有小卒來報:“參將,半柱香前,鎮西軍傾巢出動,開始在城門前半裏處集結,目的不明。”
她習慣性地皺眉:自己之前的猜想果然是錯的,不會是他,也不可能是他,那麼,南宮家此舉是什麼意思呢?焦慮之中,帶了幾分慶幸,慶幸之中,又隱隱透著幾分失落。
“參將?”
她利落地起身道:“前麵開路,我親自去看看。”
“是。”
從帥府到城門是段不小的距離,她受了傷,騎不得馬,隻好坐著馬車過去。馬車由兩匹馬拉著,速度倒也不慢,但同時也顛簸得她肩上的傷暗暗作痛。
不知為何,如歌心裏忽然很慌,莫名其妙的慌,像是察覺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不知是好是壞的事情。她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城門由遠及近。
登上城頭,九月的風掃去了空氣中的炎氣,清涼暢快地從如歌身上拂過,她看著不遠處的大軍,微眯了眼,像是不太高興,又像是想要看清什麼。
熊崽站在她身旁,一臉肅穆。
千軍萬馬之前,是一名年輕的男子,他此時也遠眺著城頭,看不清神色。
兩軍對峙,天地之間,沒有你死我亡的殺氣,沒有地動山搖的呐喊,有的,隻是無邊的寂靜,以及歡快的秋風。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問自己:是他嗎?
熊崽盡管一臉嚴肅,但事實上他已經被如歌不尋常的反應搞得有些一頭霧水,而更怪異的是,對方主將居然也是同樣的沉默。一炷香的功夫悄然流去,鄧久走後,成為親衛營營長的他,不得不站出來。
“吾乃南遲戍邊……”他話剛開了個頭,隻見對方主將輕輕抬手,作出一個停的手勢。
不等熊崽或怒或驚,如歌突然往前邁了一小步,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間,她告訴自己:真的是他。轉眼便是近兩年的時間過去,兜兜轉轉,再見生命裏最初的人,他已不再是當初的少年,那麼,他是誰呢?此次前來,又是為何?
是的,他不在是當初那個被當作人質扣押在皇城的世子,此刻的他,是統帥鎮西軍的昭烈王。
南宮逍抬頭,墨色的瞳子,澹靜清幽。身後,是南宮家的帥旗和六千鐵甲銀槍的鎮西軍,那匹閃電白龍駒,跟它的主人一樣,有著極好的耐性,靜靜佇立。
正當如歌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忽而促馬往前,身後的鎮西軍也緩步跟著自己的將軍,城樓上的南遲軍士頓時緊繃了起來,眼看對方越走越近,他們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然而參將沒有發話,他們亦不敢輕舉妄動。
他一直走到裏城門還有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方才停下來,然後看著城頭的她說了三個字,清晰有力:“嫁給我。”
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如遭雷擊,有人卻是一片空白。
嫁給我?她的大腦一邊罷工,一邊咀嚼這三個字,直到耳邊傳來一陣呼喊:“顏姑娘!做我們的王妃吧!”
他們整整喊了三遍,整齊而沉穩,帶著鐵與血的味道,震徹了霄漢,排山倒海,一瞬間,她幾乎都要落淚了。不為別的,隻是被這滔天的氣勢所折服。
城樓上漸漸開始有目光轉向她,有驚訝萬分的打量,半信半疑的猜測,眉頭緊鎖的深思。最多的,還是他們眼底藏不住的難以置信,曾在練武場上揮灑汗水百步穿楊的人,竟然是個女子!曾在主帳中屢出妙計指點沙場的人,竟然是個女子!曾在幾天前帶領這一城將士浴血死守的人,竟然是個女子!
“南宮逍?”她低低地叫出他的名字,帶著期望,又害怕這份期望。熊崽驚亂地看著身邊的人:她是認識來人的,真的認識!
“是我。”他本是聽不到她的聲音,但他讀懂了她的唇形。
得到了確認後,如歌在風中徹底淩亂了。
“一年前的那件事,不是我的意思,我找了你很久。”跟以前比起來,他的聲音並沒有什麼變化,隻是帶上了低啞的幾分磁性。
她的瞳孔驀地一縮,記憶像是被人強行帶到了那一天,正月十六那一天。濃煙滾滾的火海,刺目蒼涼的血色,冷到骨子裏的寒氣,還有連喊都喊不出來的痛,一時全部湧上心口,如同要把她撕裂。
他不知道她那日究竟受了什麼樣的苦,隻見城樓上少女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她站在那裏,竟像是搖搖欲墜要跌下來一般。
“對不起。”他如是說,開了人生中的一道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