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響,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餘音回旋在空蕩蕩的殿頂,大殿之上,唯剩下鴉雀無聲的默然。“整整三萬人,連一個人都護不住,誰給我一個解釋。”
整整三萬裝備精良的鎮西軍,有步兵一萬八,騎兵七千,其中還有精銳鐵騎三千,竟然還讓人將王妃在離乾甯不到三百裏的地方劫走了,顏麵何存!而此時死寂的大殿上,唯一一個可以倚老賣老的人卻是沒有來!
九方玨早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想出了這一招——自己年事已高,經一番旅途顛簸,力不從心,特請病休幾日。所以,當幾個將領在大殿上如履薄冰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裏悠然自得地煮茶喝。
“老爺。”
小老頭閉著眼睛,一臉舒適愜意,慢悠悠地搖著椅子,隔了半天才應聲:“嗯?”
小廝這才說:“您的茶沸出來了。”
他一聽,立刻驚坐而起,一邊去拿茶壺,一邊責怪自己的小廝:“都沸出來這麼多了你才說,再說你不會幫我先端下來啊!”他心疼那上好的茶葉,腦子裏一急,又被燙了手,當下更是吹著胡子惱怒不已。
小廝理直氣壯地回敬:“您不是說不許打擾您,也不許碰您的茶麼。”
“哼!迂腐之人,不得大用矣。”
再說大殿之上,終於有人打破了寂靜,而這人正是許淩淵:“稟大帥,此事實非吾等之過也。”他倒是難得這麼文縐縐一次,不過現在旁人也沒有笑他的心思,然後他將如歌拒絕護送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次,方才退了下去。
真是胡鬧!現在局勢這麼緊張,她從王府偷跑出來沒人知道就算了,而後來跟著鎮西軍那麼大張旗鼓地回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敏感嗎?還是她太過相信自己了?這個女人,從來都是這樣……說好聽了叫勇敢無畏,說難聽了叫自作聰明。
“阿嚏!”如歌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噴嚏,許醒扇子一搖,輕笑道:“郡主既然身體抱恙,不如就回去吧。”
好不容易出來放放風,她哪裏肯依,滿不在乎道:“才不是生病,定是哪個小人在背後咒我。”說完又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說不定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許醒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優雅地看了她一眼,往亭子走去。
塘中荷花已敗,隻剩幾叢蘆葦在秋風中蕭瑟搖曳,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時許醒打斷了她的思緒:“花期已經過了,這般蕭索頹敗,郡主可是心生哀憐?”
她一改剛才的模樣,搖頭輕聲道:“花開到花敗,不過一季,落地到辭世,不過一生,在時間的長河裏,我們都是螻蟻,談不上誰為誰憐惜。”
他看向夕陽下那個美好的側影,忽而說:“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身體裏,就像藏了兩個人似的,要麼就天真得可愛,要麼冷靜得可怕,讓人琢磨不透。”
難道要告訴你我是雙子座的麼?於是乎我們之間是不是應該展開一場星相學的討論呢?亦或是告訴你我兩世為人,經曆了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世界?唔,我可不擅長講述這方麵的東西,還是免了吧。如歌淡笑著,用沉默將話題帶過。
這一次他卻不識趣了起來:“你能解答我這個疑惑嗎?”
她微微低頭,看向池塘中的小魚,發絲從頸間花落,垂到胸前,那模樣帶著小女兒家別有的嬌俏。“我們不是一樣嗎?”
“此話怎講?”許醒突然覺得自己很喜歡聽她說話,因為他總能從中聽到一些別人說不出來的道理。
“你表現出來的樣子是你,你藏在心底的樣子也是你,兩者都是你,人可以有一麵,有兩麵,也可以有千麵萬麵。你可以對不同的人表現出不同的麵,而你之所以問我這個問題,是因為在你的認知裏,我不該同時表現出兩個截然不同的麵目,哪怕你自己心底也清楚:許多人都有著截然不同的兩麵。”
他不置認可與否,卻是道:“你該去做諫官,朝堂上大約沒有人比你更有辯才。”
她險些跟他說:偏偏南遲皇帝有眼不識金鑲玉,封了我個將軍。“唔,有道理,若是有朝一日我吃了上頓兒沒下頓的話,我會認真考慮你這個建議。”
“做官不好嗎?”
“好,但是不自在,哪怕位極人臣。”
他反問:“擁有炙手可熱的權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依然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