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姐，你出什麼神呢？”
直直看著梳妝匣的雙兒被打斷了思緒，回過頭來對海棠道：“整整一個月了。”
小丫頭擦好了銅鏡，一邊仔仔細細放回去，一邊回說：“在鎮西應該很安全吧！隻是娘娘身邊沒個人伺候……”
雙兒倒不擔心這個，當年自己跟著如歌吃的苦頭，遭遇的險惡，可是她們沒法想象的，她雖是小姐出生，但就算是窮苦人家出生的姑娘，恐怕也做不到比她的地步，她的膽識，她的見識，遠是她們無法比較的。“隻要娘娘平安就好。”
海棠調皮道：“娘娘那麼厲害的人，豈能不平安。”這段日子裏，她們從雙兒那聽了不少如歌在軍營裏的事情，特別是她在禹都守城那一戰，當小丫頭們聽說那個屢出奇謀，並身先士卒，親自上城樓擂鼓壓陣，救一城百姓於危難之中的巾幗英雄竟然是自己的主子時，一個二個無不掩嘴驚呼，心中崇拜之情澎湃不已。
這段戰事誠然被誇大了一些，如歌的確有可比男人的軍事眼光，也懂的不少排兵布陣之法，可若是屢出奇謀，那就有些不實了。這些被傳成一段傳奇的事跡，很大一部分要歸功南遲皇帝。
“等娘娘回來看大夥兒這麼用功練習箭術，一定會欣慰的。”
“說來孝棠還真厲害呢！十支箭射出去，有一半兒都能命中靶心。”當然，距離的問題，她們暫時還沒考慮進去，畢竟沁園就那麼大，又不是軍隊訓練的校場。
不過孝棠的進步確實不小，至少雙兒承認，在軍營裏待過的自己也比不上——雖然如歌曾說過她半點兒射箭天賦都沒有。“你的名兒裏也有個棠字，什麼時候你能變她那麼厲害呢？”
其實海棠最開始不叫海棠，她原本是後院打雜的，名叫小燭，身份低賤，進不得前院。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了一位刻薄的管事，被罰在雨夜用身體給海棠遮雨，碰巧讓如歌給瞧見了，她不敢多嘴告狀，隻說想過來看花兒會不會像人一樣睡覺。
她還記得娘娘輕笑著遞了傘過來說：“這麼大的雨，要看也打著傘呀。”那時候跟在娘娘後麵的侍女，便是雙兒姐。
後來她打傘的樣子被管事看見了，原以為肯定要受重罰，結果卻被告知可以回去了，她當時心裏想：定是娘娘可憐我。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她便被分到沁園來伺候綾妃娘娘了。那天她拎著小包袱，瑟縮著走進院子的時候，看見兩個向來從來不拿正眼看自己這些丫頭的侍女打扮的姑娘正在嬉笑，她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穿著粗布麻衣的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打扮得這麼漂亮嗎？
有個侍女瞧見了突兀的她，走上來問：“你是鄧蠟燭嗎？”
“是。”她聲若細蚊。
“我叫逐月。”
旁邊另一個瓜子臉大眼睛的姑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蠟燭？你怎麼取個這麼好玩兒的名字呀？”
同為花樣年華的姑娘，麵對起精心打扮過的她們，她心裏一直就很自卑，此時聽到對方這樣說，更是羞愧，那種卑微且低賤的感覺從心裏冒出來，她越發埋底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蠟燭怎麼了？”一個好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不敢抬頭看，最後隻見一雙精致的繡鞋走入自己的眼簾，鞋麵兒上一直五彩蝴蝶，在細碎的小花中，翩然欲飛。“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這蠟燭呀，可是要流幹了眼淚，燃盡了自己，來為世人照亮。”
“娘娘。”兩位侍女乖巧地叫了一聲，卻是沒有行禮。
娘娘？是綾妃娘娘？
“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隻恐夜深花睡去，顧燒高燭照紅妝。小蠟燭，那天的海棠漂亮嗎？”
她全然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隻聽娘娘親切地喚自己“小蠟燭”，一顆心高懸著，結巴道：“漂……漂亮。”
“海棠漂亮，你也漂亮，不如你就叫海棠吧。”
她傻傻地呆在那裏，不知該怎麼辦，這時旁邊的人提醒道：“海棠，你愣著幹什麼呢，還不謝過娘娘。”
“謝……謝娘娘。”
後來她跑去問逐月娘娘那天念的是什麼意思，逐月也是聽了個半懂，不敢亂說，便去問雙兒，雙兒更是不知，最後跑去問如歌。原來講的是，從前有個人，他覺得這海棠花華芳燦爛，但當黑夜來臨月色轉去時，它卻身處幽昧之中，無人欣賞，心生憐意，於是點了蠟燭，來照著花兒的嬌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