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朋友之信
《宋史》:劉安世與司馬光同年友善。登弟後,辭歸洛,光問之,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光悅,因與從遊,一日避席問:盡心行己之要,可以終身行之者。光曰:其誠乎。又問:行之何先。曰:自不妄語始。自是拳拳勿失,終身行之。後調治州,司法參軍,司戶以貪聞,運使昊守禮將按之,問於安世,安世雲:無之。守禮為止,然心不自安,曰:司戶實貪,而吾不以誠對,其違司馬公教乎。後讀揚雄《法言》君子避礙則通諸理,意乃釋。家居未嘗有惰容,久坐身不傾倚,作字不草書,不好聲色貨利,皆則象司馬光。既歎群賢凋喪,猶歸然獨存,而名望益重。梁師成服其賢,使小文昊默持書來啖,以大用默因勸為子孫計,安世笑曰:吾若為子孫計,不至是矣。吾欲為元祐全人,見司馬光於地下。還其書不苔。
錄曰:元城之從溫公,可謂屢躓屢踏矣,而卒不能變,至死猶欲見之於地下。何也。《無妄》六二曰:不耕獲,不曹會,則利有攸往。苟非誠信相為始終,確然不易,未有不為利祿所動,權勢所移者也。厥後李光以師禮安世,舉所聞於溫公者曰:學當自無妄中入。正此意也。故曰:不誠無物,人豈有不自信而能信於人者哉,不信於人而能信於地下者哉。嗚呼,可謂無負聖門之訓者矣。
陳襄自少與其鄉之士陳烈、周希孟、鄭穆為友,皆氣古行高,磨瓏鐫切,相期以天下之重。時學者方溺於彫篆之文,所謂知天盡性之說,一切指為迂闊。四人者相與以斯道嗚於海隅,聞者始皆笑之,竟不為變,而守之益堅,自躬行於其家,以達於州閒,人卒信之。於是父尤皆餚其子弟,請從之遊。閩中士人宗之者,謂之四先生。雖有誕突盜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禮於其門也。
錄曰:是時閩學未聞,四先生以其躬行實踐,倡率鄉人,始也至難,終也大化,迺天啟斯文之運,四海不約而同者也。
謝良佐切己篤信,見二程受學。一日明道謂之曰:諸君在此相從,隻是學其言語,故心口不相應,盍若躬措諸行。後與伊川別,一年往見之,伊川曰:相別已久,做得甚工夫。對曰:隻去得箇矜字。伊川曰:何故。曰:仔#2細點撿得來,病痛全在這裹。若按伏得這箇罪過,方有向進處。胡文定問:矜字罪過,何故怨地大。謝曰:今人做事,隻要誇耀別人耳目,渾不關自家受用事。伊川喜曰:是子可謂力學切問近思者矣。又曰:命雖淺近也,要信得。將來就上麵做工夫,萬事真實有命,人力計較不得。吾平生未嘗幹人,在書局亦不謁執政。或勸之,餘對曰:他安能陶鑄,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風吹草動,便生恐懼憂喜,枉卻工夫氣力。信得,命便養得,氣不挫折。
錄曰:矜之罪過,何以見其大乎。禹,大聖人也,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顏,大賢人也,曰:願無伐善,無施勞,人惟自淺也。故以片言自足,以寸長自許,惟自肆也。故不知自己不足,祗見自己有餘,此學者大病,終不可入於堯舜之道矣。嗚呼,上蔡之學所以高明,剛正人所難及者,正惟在此。學者可不省哉,可不勉哉。
朱光庭初授學於胡安定,告以為學之本在於主忠信,遂終身行之。後師二程,眾方驚異,光庭獨信不疑,篤學矢誌,不渝金石,行可質於神明,在邦在家,臨民臨事,造次動靜,一由至誠。上論古人,豈易其比,賽賽王臣之節,稟凜循史之風。國一盒、元祐、靖國問,事變屢更,其時固有名蓋天下,致位廟堂,得行所學者,然夷考其事,猶有憾焉。如公找者,可謂倦倦服膺而弗失之者矣。劉絢自髻齜時師事二程。明道嘗謂人曰:他人之學,敏則有矣,未易保也。斯人之誌,吾無疑焉。伊川亦曰:遊吾門者眾矣,而信之篤得之多,行之果守之固,若子者幾希。蓋所受有本未,所知造淵微,孜孜焉不知其他也。天性樂善而不為異端所惑,故其履也安,內日加重而無交戰之病,故其行也果。與李籲誌向如一。自二程倡明道學,世方驚疑,能使學者視效而信從,二子有力焉。呂太鈞為人質厚剛正,以聖門事業為己任,所知信而力可及,則身遂行之,不復疑畏。故識者方之季路。從張載學,能守其師說,而踐履之。尤喜講明井田兵製,謂治道必自此。如悉次為圖籍,令可見用,雖皆本於載,而能自信力行。載每嘆,以為不可及。伊川又雲:和叔及相見,則不復有認;既相別,則不能無疑。然亦未知果能終不疑否,不知他既已不疑,而終亦復有疑否也。明道遂雲:何不問他疑甚。又雲:和叔至誠相信心直,故篤信也。
錄曰:自孔門教人之後,至是學者方知聖人之道,而心嚮往之。苟非篤信力行,即所謂江耳之學,無益於身心,安保其不遽變,尚能終身行之乎。此在道學之門,至為切要,而孔曾商若倦倦於《論語》者,復得見矣。錄之。
楊萬裏初見張忠獻,勉以正心誠意之學,服其教終身,至名讀書之室,日誠齋。淳熙十二年地震,上書曰:臣聞言:有事於無事之時,不害其為忠言。無事於有事之時,其為姦也大矣。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葉。臣前所陳枝葉而已。所謂本根,則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自用,則人臣不任責。今日之事,將無類。此聖學高明,願益思其所謂本原者。遷束宮侍讀,隨事規警,太子深敬之。會高宗崩,孝宗欲行三年喪,創議事堂,命皇太子參央庶務。萬裏上疏力諫。高宗未葬,翰林學士洪邁不俟集議配饗,獨以呂熙浩等姓名上,萬裏上疏詆之,至有無異指鹿為馬之言。孝宗不悅曰:萬裏視朕為何如主。出知筠州,韓怩冑用事,欲罔羅四方名士,嘗築南園,屬為之記,許以掖垣,解曰:官可棄,記不可作。怩冑僭權益甚,至憂憤成疾。家人知其故,凡邸報皆不以告,忽族子自外至,遽言用兵啟釁事,萬裏慟哭失聲,亟呼紙書:姦臣無上,動兵殘民,謀危社稷,吾頭顱如許,報國無路,惟有孤憤。又書十四言,別妻子,筆落而逝。光宗嘗為書誠齋二字,學者稱誠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