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力命篇·之二(1 / 3)

看著鬆仁壽與那個道士掉頭就走,徐天德有點莫名其妙,心道:“我哪兒做錯了麼?柳門是什麼?這大胡又要做什麼手腳?”正在詫異,肩頭忽覺一重,卻是那大胡一把按在了他的肩頭。徐天德隻覺肩上一下像壓上了千鈞重物,不由大為驚駭,心道:“這胡道長力氣好大!”抬頭看去,正觸到這大胡的眼睛,心裏卻又打了個突。

那大胡眼裏,竟然露出一絲殺氣!

因為大雨,天氣有些涼,可徐天德突然間覺得渾身都像浸在了冰水之。他對鬆仁壽頗有好感,心想:“這大胡定不是好人,難道鬆道長一走,他要殺我麼?”他想向鬆仁壽叫喊,可是話剛到喉嚨口,卻覺得像有一團東西堵著,已說不出來了。方才,明明正是鬆仁壽說什麼“手腳做幹淨些”!

那大胡的手按在徐天德肩上好半晌,待鬆仁壽與那道士的身影消失了,他這才鬆開。徐天德隻覺身上的壓力陡然一鬆,因為一直在勉力相抗,所以險些摔倒。他定了定神,道:“喂,你要殺我麼?”

那大胡一隻手按在葫蘆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聽得徐天德的話,他笑了笑,道:“你這小道士,原來也不是木頭。”

這大胡相貌粗豪,雙眼灼灼有光,便如叢林的猛獸看到了獵物一般。隻是他雖然直承要殺了徐天德,卻仍是鐵柱般紋絲不動。徐天德心裏轉了轉,忽然放下心來,道:“這胡多半是嚇我,要不怎麼這半天不動手。隻是他嚇我做什麼?”

正想著,那大胡忽然低聲道:“小道士,你叫什麼?”

徐天德哼了一聲。他心雖然驚懼不定,但嘴上仍然不肯服輸,道:“我姓徐,名天德。”

大胡看著他,忽道:“好吧,這也是你命該如此了,徐天德。”

這話任是誰都聽得出其含意,徐天德嚇得魂不附體,轉身便想逃,但剛轉過身,後頸便覺一緊,卻是那大胡一把揪住了他道袍後背。這大胡力氣大得嚇人,徐天德拚命掙紮了兩下仍是掙不脫,反倒是懷那本《衝虛經》“啪”一聲掉了出來。

這本《衝虛經》是師父心愛之物,徐天德也顧不得,一把從泥水裏撈了起來。隻是地上太濕,這書已沾得泥水淋漓,隻怕裏麵的字跡都已洇了。他這一驚比知道那大胡要殺他更甚,將書往身上擦了擦,心道:“這大胡說什麼命該如此?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四八。可是我什麼都不如人,卻連十歲都活不到,這算什麼命?”

那一段正是《力命》篇的一句話。徐天德念念在茲,不自覺地就念出聲來,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命在頃刻。那大胡見他嘟囔了幾句,奇道:“你不怕麼?”

徐天德道:“方才還怕,現在卻不怕了。反正這也是命,要來的總要來,我怕也沒用。”

大胡怔了怔,道:“命?”

徐天德道:“既謂之命,奈何有製之者邪?我什麼都沒有,活著是個糊塗人,就算死了也是個糊塗鬼,那也沒什麼。北宮與西門之事,也是如此。”

這北宮與西門之事,便是《列》力命篇的一段。徐天德心知那大胡要殺自己,想逃也逃不掉,索性不去多想,嘴裏卻念出這段一直在默誦著的經。那大胡顯然不曾讀過,道:“這兩人是誰?”

徐天德道:“北宮與西門兩人年貌品行相類,但北宮貧賤而西門富貴。北宮便問西門這是為什麼,西門說自己事事順利,而北宮諸事不遂,那就是兩人才德厚薄不同,北宮說自己與西門相類,那是厚臉皮。”

大胡聽得出神,道:“那北宮怎麼說?”

徐天德道:“北宮心很是羞愧,回去後碰到東郭先生,東郭先生便去向西門說,兩人境遇不同,並非是才德有差別,不過北宮厚於德而薄於命,西門卻薄於德而厚於命。西門事事比北宮順遂,隻是因為命生得比北宮好一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