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2 / 3)

小魚這回是真死了!可是過一會又活了。這回我們相信小魚絕對不會死,離開水的時間太長,複一複原就會好的。

半夜郎華起來看,說它一點也不動了,但是不怕,那一定是又在休息。我招呼郎華不要動它,小魚在養病,不要攪擾它。

亮天看它還在休息,吃過早飯看它還在休息。又把飯粒丟到盆中。我的腳踏起地板來也放輕些,隻怕把它驚醒,我說小魚是在睡覺。

這睡覺就再沒有醒。我用報紙包它起來,魚鱗沁著血,一隻眼一定是在地板上掙跳時弄破的。

就這樣吧,我送它到垃圾箱去。

托爾斯泰

佛洛是一匹中等身材的馬,從養馬者的觀點看來,並非沒有可以指責的地方。它周身骨骼細小,雖然它的胸膛極端地向前突出,但卻是窄狹的。它的臀部稍稍下垂,前腿顯著地彎曲,後腿則彎曲得更厲害。前後腿的筋肉雖然不怎樣豐滿,但是這匹馬的肋骨卻特別寬,這特點是因為它被訓練得消瘦了的緣故。它的膝以下的腳骨,從正麵看上去,不過手指那麼大小,但從側麵看卻是非常粗大的。它的整個身體,除開肋骨以外,看上去好像是被兩邊挾緊,挾成了一長條似的。但是它卻具有使人忘卻它的一切缺點的最大的長處。那長處就是它是一匹純種馬,……筋肉在覆蓋著一層細嫩、敏感、像緞子一般光滑的皮膚的那血管的網脈下麵很突出地隆起著,像骨一般堅硬。它那長著一雙突出的、閃耀的、有生氣的眼睛的美好的頭,在那露出內部軟骨裏麵的紅血的張開的鼻孔那裏擴大起來。在它的整個姿體,特別是它的頭上,有某種富有精力的同時也是柔和的表情。它是那樣一種動物,仿佛它不能說話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它的口的構造不方便說話而已。

鶇鳥

屠格涅夫

我躺在床上,但我不能入睡。憂慮咬齧著我的心。單調得令人厭倦的痛苦的思緒,緩緩地閃過我的腦海,猶如陰霾天氣裏從灰色山頂上不停地飄過的綿延不斷的雲霧。

啊!那時我熱戀著,那種無望的痛苦的愛情,隻有被歲月的冰霜磨礪過的人才能產生。我的心靈雖然沒有被生活所損傷,可已變得並不年輕。不年輕了……即使想變得年輕些,也是無用的、徒勞的。

在我麵前,窗欞呈現出淡白的影子。依稀能辨別屋裏種種家具。在夏日清晨半明半暗的煤影裏,一切顯得更寂靜,更安穩。我看看表:兩點三刻。屋外也是萬籟無聲……露珠,一片露珠的海洋!

在露水裏,在花園中,就在我的窗子上麵,一隻黑色的鶇鳥已經開始歌唱、鳴囀,嘹亮而又自信地滴溜溜啁啾著。抑揚頓挫的鳴聲,送入我靜寂的房間。它們灌滿了整個屋子,灌滿了我的耳朵,灌滿了我那被失眠和痛苦的思慮折磨得昏昏沉沉的腦袋。

這些鳥語,顯示出一種清新、恬淡和永恒的力量。我從鳥語裏麵聽出一種大自然本身的聲音,一種悅耳的、無意識的、永無始終的聲音。

這隻黑鶇鳥歌唱著,自信地讚美著。它知道,不要多久,照例會耀眼地升起永恒的太陽。在它的歌聲裏,絲毫沒有屬於它自己的東西。它這隻黑色的鶇鳥,一千年前曾迎接過同樣的太陽,數千年後也將迎接這個太陽,——那時,我遺留在世上的東西,在充溢著它的歌聲的氣流裏,也許將像肉眼看不見的塵埃那樣,圍繞著它鳴叫的軀體旋轉。

於是我,一個可憐、可笑、熱戀著的人,想對你說:感謝你,小鳥;感謝你在那不幸的時刻,在我窗下突然唱起有力、奔放的歌聲。

鳥兒沒有安慰我,我也沒有尋求安慰……但我的眼睛裏噙滿了淚花。我心情激動,沉重的負荷,稍稍有所鬆動。啊,黎明前的歌手,和你歡樂的鳥語相比,即使是有生命的東西,也顯得缺乏青春和朝氣!

當四麵八方都已泛濫著寒冷的波濤,它們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將把我卷進無邊的大海,這時候是否還值得去悲傷,去痛苦,去考慮自己呢?

眼淚在流淌!……而我那隻可愛的黑鶇鳥,卻若無其事地繼續唱它那無憂無慮的、幸福的、永恒的歌!

嗬,終於升起的太陽,在我發燙的臉頰上,照見了怎樣的淚水啊!

可是我仍像往常那樣微笑著。

麻雀

屠格涅夫

我打獵回來,走在花園的林蔭路上。風在猛烈地搖著路邊的白樺樹。狗在我麵前奔跑。

忽然,它縮小了腳步,開始悄悄地走,好像嗅到了前麵有野物。

望著狗靠近的地方,我看見一隻小麻雀,嘴角嫩黃,頭頂上有些茸毛。它或許由於大風從窩裏跌下來,一動不動地坐著,兩隻剛剛長出來的小翅膀無望地叉著。

正當我的狗慢慢地向它走近的時候,突然間,從近旁的一棵樹上,一隻黑胸脯的老麻雀猶如一顆飛彈一樣激射而下,落在狗鼻子尖的前麵。它全身羽毛豎起,完全變了形狀,絕望而又可憐地尖叫著,一連兩次撲向那牙齒銳利的、張大的狗嘴。

它是衝下來救護的,它用身體掩護著自己的幼兒……然而,它那整個小小的身體由於恐懼而顫抖著,小小的叫聲變得蠻勇而嘶啞,它兀立著不動,它在自我犧牲!

在老麻雀的眼中,一隻狗該是多麼龐大的怪物啊!盡管如此,它不能安棲在高高的、毫無危險的枝頭……一種力量,比它的意誌更強大的力量,把它從那上邊催促下來。

我的狗停住了,後退了……顯然,連它也感覺到了這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