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暗戀(1 / 3)

對於別人來講,你永遠是別人。

因此,我也可以是別人。

記住,我也可以是別人。

——題記傍晚五點鍾袁耳邊突然回響起他的聲音袁溫柔敦厚袁萬物有靈時常讓我流淚袁於我而言幸福也不過是長久的信任換取的滿足遙聽過很多關於暗戀的動人故事,但從不奢望成為其間的主角。暗戀太美,美在將自己稀貴如金的時光連同記憶相連的幸福感一並暗自許配給一個根本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人。他可能身邊已經美女如雲,也可能早已心有所屬,或者甚至是業已結婚生子,都不能阻攔我們在最好的光陰裏伏案疾書,一心想將混亂不堪的胡思亂想塗抹在日記本裏的衝動。那是成長的秘密,不能由任何人觸碰,隻能等待歲月滌蕩,不知不覺中年華老去,回首往事的時候才暗自唏噓當年的天真幼稚。

暗戀的美,在於從不奢求別人的回報,而將“無關的愛戀”淋漓盡致地發揮。

莎士比亞說:我愛你,與你無關。

真實世界裏的慘淡生活同暗戀時光中曼妙的日子共同組成我的那段在人看來最好的時光。

我之前從未意識到,而當我發覺它時,他已為人夫,那一年我13歲。

他婚禮那天,我坐在冰冷的教室裏參加一年一度的學年大考。臨近入冬,可學校的鍋爐出了問題,工人們忙活了大半天也沒能逆轉蔓延全校的那讓人崩潰的寒流。全校2781個學生哆哆嗦嗦地裹在羽絨服和棉帽子裏考試。老師則不得不來回踱步避免因為雙腳和地麵長時間接觸而引起的麻木。最後一門是英語考試,作文寫到一半就停了筆。作為優等生,我知道之前的全部已經鎖定勝局,不必要辛辛苦苦揣摩那些生僻的單詞以求博得老師的歡喜。

我突然想起幾天前他辦公桌上的喜糖。它們散落在他幹淨的桌角,像是漆黑夜空中散落的幾點星辰,在冬雪將近的一日裏照亮整個夜空,星星點點。我手裏捏著作業本站在喧嘩的走廊盡頭,作業本上是他的筆跡。他有幾顆表情各異的印章,圓圓的卡通臉。他在批改作業的時候用紅得發亮的印泥蓋在作業後麵,以示鼓勵。這次我又得到了一個笑臉。他在我作文本上留下的一行行飛舞的字跡,透露著同一個信息:我要結婚了。

或許他沒有。

兩年前,他就是這樣評價我的作文。那天校長來班級聽課,完全沒有征兆,他朗讀了我的作文。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溫柔、緩慢,甚至還帶著些調皮。從我坐著的角度,他的眼睛剛好被眼鏡反射的光所覆蓋,讓人不由得揣測那雙迷人的眼睛正盯著我。最讓人迷醉的,是他握緊粉筆的修長手指和他娟秀的書法。是的,娟秀,我想不到比這更貼切的詞了。可是每次他小心翼翼地在黑板上留下任何字跡的時候,我都會偷偷模仿。尤其是他的繁體字,他習慣對特定詞語使用繁體字,比如“為”、“氣”或是“識”。它們和其他簡體字布滿整個黑板的時候,遠看就像一幅沒有裝裱的畫的草圖一樣,工整大方,似一個姑娘的筆跡一樣純粹利落。他的白襯衫從來都幹淨如新。每次上課之前,他都習慣性地用抹布擦幹淨講桌上的粉筆灰,然後不急不緩地挽起袖口。

那天他就用這充滿磁性、日夜縈繞在我腦海中的嗓音,朗誦了我的作文。那篇文章大概是關於待人接物要真誠的,13歲孩子的筆,誰能信得過呢?他們雖然真誠,卻也無知、莽撞。他們喜歡暢想,接著卻僅僅在筆頭付諸實踐,美滋滋地等待頌揚,以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事實上他們除了年輕、有大把犯錯誤的時間而免受苛責之外,一無所有。那天的我就是這樣。

在他開口之前,我就知道他下一句念的內容。當他完成了一個段落,我就“預感”到他接下來的評價。那種感覺,就像我們彼此沒有事先約定,就在百老彙的舞台上上演了一出短小的劇集,台下坐著熟悉我們卻和我們完全陌生的人。整個劇場隻有我們,我們倆,關照著彼此,知曉接下來的安排。是的,我漲紅了臉,興奮得額頭滲出了汗珠,我的眼裏,其他全部不必要的擺設和人全部消失,隻有他。

那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我發誓,隻有過兩次,我的世界是徹底的寂靜。

一次是我11歲那年和母親去參加英語課的小型頒獎典禮。那時我是班裏最小的學生,學起來很吃力,考試也總不在行。可那次頒獎典禮弄得興師動眾,母親和父親的同事的孩子們都在,大人們也在。當主持的老師一個個宣布獲獎名單的時候,我才開始發慌。獎項很多,不過大多不過是為了鼓勵孩子而虛設的獎項,比如“滿勤獎”用來獎勵每堂課都來上課的孩子(不管孩子來上課的效果如何),而我因為一次高燒錯過了;再比如“口才獎”頒給那些課堂裏十分活躍和外國教師聊天的孩子,我因為很少主動開口而被無視等等。眼看頒獎典禮就要結束,周圍與我年齡相仿的同學都興高采烈地捧著獎狀和獎品,朝坐在不遠處的父母擠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