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包法利夫人死了(1 / 2)

他寫的社會寫的人性寫的悲劇與不幸袁都是一個瘋狂時代中的卑微的前奏遙他奏響的時候自己也冷漠無情袁可是一旦奏響袁就注定要永遠響下去遙但願袁我們都能謙卑地成為其中的聆聽者遙包法利夫人死了。死相十分難看。周圍盡是爭辯者無關緊要卻足以麵紅耳赤的爭執,還有她丈夫的哀嚎。燭火很冷,舊屋子裏沒有絲毫的暖,她走得如此自然又唐突。這是早已料到的結局,也是不順暢不完美的一次停歇。想要再次打起精神獲悉後麵的故事,似乎沒有太多的勇氣了。

包法利夫人死了。作者寫得冰冷,帶著點劊子手的冷酷絕情。筆尖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如果說小說家筆下的人物都是他們長期養育和栽培的孩子,為什麼這一次福樓拜沒有向憐憫低頭?為什麼他描繪風景之美已臻極致的筆墨到了這裏就換了色澤?隱約記起小時候讀過他的傳記,說他寫到這裏,痛苦至極,甚至哭到暈厥。是自己的記憶出錯了,還是本來就是糊弄人的杜撰,抑或是他冷峻的筆終於同他熾烈的情感撕裂?

包法利夫人死了。“榮鎮像平常一樣,靜悄悄的”。夏爾睡不著,想著他逝去的妻子。這是在艾瑪眼中怎樣庸俗難堪的男人,這是她曾經偽裝關心卻不斷在夢中咒罵、抱怨過的無能的人。他想著她。而那個曾經讓她心動企圖同他私奔的羅多夫卻在“為了消磨時間,整天在樹林裏打獵,晚上回家睡大覺”。那個讓她神魂顛倒的俊美少年萊昂卻“在城裏也睡得不錯”。

生活沒有變改,一切如常,平靜如死。

包法利夫人死了,小說家平靜地讓眾人圍坐在點著燭火的飯桌上討論對她的醫治,她睫毛上的砒霜依舊在,夏爾的哭號也不過是神父祈禱的點綴。繼而平靜地讓他們安排她的下葬,在鬆軟的泥土裏鑿開一方空間,寫冷冰冰的棺槨,寫棺木同土地相撞的聲音,和同描述她約會一樣的筆觸,寫那時那地的情景。

那是一個略顯冗長的結局,來得並不突然。隻是太殘忍。作者可曾憐惜過誰?為誰說一句公道話?為誰對誰的感情下一次賭注或是擬寫一份祈盼?

沒有。統統沒有。有的隻是艾瑪一個人的心靈世界中時起時落的波瀾,她的情欲、天真的期待,她或真或假的喜怒哀樂。隻是她在走向樹林深處的時候,踏著淤泥前行的時候,以及在萊昂的臥室中卿卿我我的時候那種短暫的快樂。

似乎沒有人憐憫她,包括她的死。至多就是覺得可惜了,還不過是女仆的一句話。似乎是這樣,她日益膨脹的欲望終於不勝現實醜陋的生活的壓力轟然倒塌,她日日期盼的愛情也在一次又一次肉欲的滿足和金錢的支配下變得索然無味、一文不值,她的家庭在她無法滿足的欲望中分崩離析、大廈將傾。作者冷眼旁觀一樣,自顧自地寫,自顧自地抒情。讀者,卻感到了無法逃脫的心痛和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