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扶搖祭祀之子的地位、飛升魔狐的實力,著實沒誰欺負得了他,若怡便拉著他按到床沿坐好,施法溫了水,替他擦臉頰上的血痕。
他本是乖乖的坐在那的,睜大了瀲灩的眼,直直的望著棚頂,淚水分明已經溢滿了眼眶,卻未曾溢出一滴。
若怡與他對坐著坐在床沿,他雖比她年幼兩歲,卻比她還高上一些。扶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幾日不見,個頭似是又竄了不少,隱隱的已經快比若怡高出半頭。
她替他擦著臉上的傷,卻已分不清究竟是應該由她照顧他還是由他守護她。
暖暖的水終是擦掉了已經幹涸的血跡,隻留他光潔皮膚上那道淺淺的、細細的傷痕,似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胡亂刮過留下的痕跡,沒有深度、徒留得淺淺的弧線暫時的毀了那張令人看了便覺驚心動魄的美到妖媚的臉。
“好了。”她柔聲哄他,輕輕的戳了戳他的眉心:“莫要想那些煩心的事兒了,今晚在姐姐這兒睡吧。”
他愣愣的看著她,見她笑的溫軟,勉強且擔憂的樣子像極了母親之前數次強顏歡笑著哄他的樣子,終是沒撐住硬裝出來的堅強,撲上去埋在她肩上哭。
她便僵住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像很久很久之前在人間流浪的時候,賣藝人的女兒哄她一樣認真又小心的護著懷裏的孩子。
——那隻比她年少兩歲,卻比她高出許多,且終將以一種無法替代的身份永遠的刻入她的靈魂、再也無法替代、亦是無法回來的,那個純潔幹淨、堅強執著、又有幾分孩子氣的……再也不能回來的蘇扶搖。
皎月的清輝披在他與她的身上,他孩子氣的抱著她用淚水發泄她不在的時候他一直苦苦壓住的痛,將那本不該由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所承擔的天崩地裂帶來的所有恐懼毫無保留的壓到她單薄的肩膀上,而她,除了任他的淚將她的衣服弄得一片狼藉,什麼也做不了。
她不曾發覺,皎月的清輝撒到他與她的身上,終是多了塊陰影。
窗外立著的那向來隻習慣在暗處凝視她的身影,安靜得令夜色間的悲傷越發的陰鬱。
而那隨在他身後的雙生姐妹,終是未能鼓起勇氣將她們向來高高在上的尊上從這場紅塵情劫間帶離。
良久,良久,直至屋內紅燭的燭淚淌得桌麵上多了塊不規則的紅,扶搖都伏在若怡的懷裏低聲抽噎著。
而窗外的人,終是喪了看下去的勇氣,化作一抹流光消逝於已經泛起魚肚白的天空。
許多年後,當曾經並肩的生死之交變為兵刃相交,當曾經擦肩而過的所有錯過凝為剪不斷理還亂的混亂孽緣,都沒有人知道,在這個讓向來被光環籠罩的驕傲才子傷心落淚的夜晚,他的命運變了,他的命運變了,他費勁千辛萬苦為她改的命中注定的劫,亦是應著他落下的淚,一並變了。
而那夜,他撲在她懷裏放下了所有的防備放下了所有的堅強痛哭的時候,他又何曾想過?終有一天,害她最苦的,會是他——向來容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他,無數次默默在心中許下守護一生的諾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