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3)

一柳宗元

子厚之論,異之已辯之矣。其言曰:「唐柳宗元者知疑其書而以為出於墨氏,墨氏之徒去晏子固不甚遠,苟所為猶近古,其淺薄不當至是。……且劉向、歆、班固父子,其識皆與太史公相上下,苟所見如今書多墨氏說,彼校書胡為入之儒家哉?」(同上)惟異之之論,憑空取巧,不足以服子厚之心,實則證子厚之論為是為非,予意當求之晏子春秋焉。今觀全書,言儒者多,言墨者少,臚列如下。

(一)書內稱仲尼聞其道而稱美之者

卷一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諫章:「孔子聞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

卷二景公冬起大台之役晏子諫章曰:「仲尼聞之,喟然歎曰:『古之善為人臣者,聲名歸之君,禍災歸之身,入則切磋其君之不善,出則高譽其君之德義,是以雖事隋君,能使垂衣裳朝諸侯,不敢伐其功。當此道者,其晏子是耶!』」

同卷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殮章。(以下原文皆不具引)

卷四梁丘據問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對以一心可以事百君章。

卷五晉欲攻齊使人往觀晏子以禮待而折其謀章。

同卷晏子使魯有事已仲尼以為知禮章。

同卷晏子居喪遜答家老仲尼善之章。

卷七仲尼稱晏子行補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章。

(二)書內引詩以資解釋證明者

卷一景公愛嬖妾隨其所欲晏子諫章曰:「詩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今君不免成城之求,而惟傾城之務,國之亡日至矣,君其圖之。」

同卷景公貪長有國之樂晏子諫章曰:「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不能終善者,不遂其君,今君臨民若寇讎,見善若避熱。……」

卷四景公問賢不肖可學乎晏子對以勉強為上章。(以下原文不具引)

同卷魯昭公問魯一國迷何也晏子對以化為一心章。

同卷叔向問齊德衰子若何晏子對以進不失忠退不失行章。

同卷叔向問人何以可保身晏子對以不要幸章。

卷五崔慶劫齊將軍大夫盟晏子不與章。

同卷晏子飲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稱詩以辭章。

卷七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章。

(三)書中引大聖文王以資證明者

卷二景公春秋遊獵興役晏子諫章曰:「晏子曰:『昔者文王不敢盤遊於田,故國昌而民安。……』」

卷三景公問古者吾民用國不危弱晏子對以文王章。

(四)書中稱曾子事者

卷四曾子問不諫上不顧民可成行義者晏子對以何以成也章。(以下文長,皆不具引)

卷五曾子將行晏子送而贈以善言章。

同卷晏子居喪遜答家老仲尼善之章。

據此,則是書之有涉於儒者甚多,而言墨子聞其道而稱之者則厪二見耳。舉如左:

卷三景公問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以衰世而諷章。

卷五景公惡故人晏子退國亂複召晏子章。

是晏子春秋不當列入墨家,而非墨者之徒為之審矣。若謂非毀孔子為墨家之言,殊不知此為外篇,厪一至五六章耳,此顧廣圻所謂不合經術者是也,奚足據哉?至於上同、兼愛、上賢、明鬼、節用之言,間亦有之,據此即以為墨者之徒為之,亦非持平之論。蓋孔子亦有類上同、兼愛、上賢、明鬼之言。韓愈氏不雲乎:「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譏專臣,不上同哉?孔子泛愛親仁,以博施濟眾為聖,不兼愛哉?孔子賢賢,以四科進褒弟子,疾歿世而名不稱,不上賢哉?孔子祭如在,譏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則受福。』不明鬼哉?」(見昌黎文集)至於非樂、節葬之言,晏子春秋無稱焉,吾不知子厚何所據而雲然。必不得已而求之,吾於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與景公欲厚葬梁丘據晏子諫與景公欲以人禮葬走狗晏子諫三章得三事焉。雖然,晏子之諫,異乎墨者之所謂「非樂」與「非厚葬」也。蓋諫夜聽新樂章所以諫聽新樂也,非「非樂」也,其餘二章所以諫厚之不當,非「非厚葬」也,亦與儒者何違哉?若乃「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為「禮之經」,此尤合於儒說之顯然者也。其它類似之例,誠比比皆是,子厚特舉什一之墨說而抹殺儒論,而謂「墨者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吾故曰:子厚之論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