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叫魂(1 / 2)

從姥兒家回來,我問我媽:“老太太,你還記得我時姥兒不?”

“記得啊,怎麼突然想起你時姥兒了?”我媽挺詫異。

“今天我聽我姥兒說,時姥兒死了。”我一邊漫不經心的按著手裏的電視搖控器,一邊說。

我媽默默的放下了手裏正在織的毛衣,發起呆來。

“喂!老太太,咋的了?”我回頭看著我媽。

她好半晌才回過神,問:“你姥兒說啥時候出殯沒?”

“後天,我姥兒還讓我去給時姥兒戴孝。你說你老娘有意思不?”我調侃道。

我媽沉呤了一下,說:“你姥兒讓你去你就去,給你時姥兒戴孝你不吃虧。”

“哦……”我有點無語了:“老太太,我小時候你堵時姥兒家門口罵,到底是咋回事啊。”

我媽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告訴了我那天發生的事情,講完之後,還補充了一句:“這些都是後來你時姥兒跟你姥兒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我習慣揶揄性的她:“就你老太太這脾氣,能信哪?”

一句話給我媽問猶豫了,半天沒吱聲。我又哎了兩聲才把她叫回來。我媽歎了口氣,終於緩緩的說:“本來也不是信的,後來你一直哭,我和你爸出去給你叫魂。叫到半夜撿了一個布袋子,一打開沒把我嚇死,全是小孩的手指頭……”

“……”看著我媽心有餘悸的樣子,我的嘴巴也咧開合不上了。

相信每個人小時候的都會或多或少有過一些挺恐怖的經曆。

我也一樣,有幾件事到後來弄明白隻不過是虛驚一場;有些事情,長大後和我爸媽討論過,卻沒研究出個子午卯酉;還有唯一的一件事,直到現在我問起來他們仍是閉口不談,這事兒咱們以後再說。

我媽因為我和時姥吵架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屬於第二種,也就是直到今天還沒有個蓋棺定論的說法。

從我姥兒和我媽回到家,我就開始嚎啕大哭。我媽帶著我兩個舅舅去堵時姥家的門興師問罪,時姥兒沒出來解釋,到是她的兩個女兒跳出門外與我媽展開了正麵交鋒。我媽本來也不是會吵架的人,臨來的時候也沒弄清楚時姥究竟對我做過什麼,單憑一腔努氣殺上門來,結果沒幾個回便敗下陣去。我那兩個舅舅口材還不抵我媽呢,又不能冒然上手去打,最後連看熱鬧的人都沒調起情緒,就被街坊鄰居們拉開了。

悻悻的回到家後,我姥兒還沒把我哄好呢。

那年我都五歲多了,再過一年就該報名上小學。按理說,這麼大的孩子一般不會沒完沒了的哭,他們已經掌握了發泄不滿訴求的其他途徑。可我就是哭,呼天搶地的哭,誰來說啥也不買帳。

我媽沒辦法叫我老舅去把我爸喊來,兩人又是哄又是勸,最後不得不送我上醫院。到了醫院,張大夫說檢查肝,李護士說檢查腎,就差再讓我去婦科檢查宮外孕。可查了一溜十三朝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這麼一折騰就快晚上十點了。

一個帶孫子打針的老太太看不過眼,問我媽:“閨女啊,我看你家這孩子不像得病的樣兒啊,怕不是嚇著了吧?”

我媽聽了連忙點頭:“是是!大娘,就是下午嚇著了!”

老太太一聽讓她給蒙對了,就大膽的指點起來:“閨女哪,你們歲數小不懂。小孩魂魄弱,你家孩子八成是把魂嚇散了。你們別在醫院耗著了,聽大娘話,趕快回去給孩子叫魂吧。明天天亮了就叫不回來了。”

旁邊值班的小護士聽了這話很不高興,板起臉撅著嘴說:“哎哎哎!我說那老太太,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呢。你這是宣揚風建迷信知不知道?挺大歲數人了你別在這瞎說八道的啊!”

可是小護士哪懂得為人父母的心情啊?我媽二話不說,抱起我拽著我爸就回我姥兒家了。要說我爸這人也有意思,平時還真看不出來他能信這些鬼呀神呀的,但一到真格的時候,他還真聽得進去勸。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老是這麼沒完沒了的哭,不如死馬權當活馬醫吧。

這兩口子也沒多商量,從醫院回來,把我往我姥兒家一放就出門了。

其實他倆那叫魂的方法不知道是從哪裏道聽途說的,叫起真章來倆人都是二把刀。後來我跟我媽說,人家真正的叫魂是在大門外麵貼上紅紙,紅紙上寫著“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如果恰好有過路的“君子人”看到這張紅紙並且樂意幫忙的話,就照紙上的字念三遍,家裏鬧夜的孩子就能消停了。

我媽我爸不懂就算了,恨人的是他們也不先請教請教我姥兒。我姥兒問他們幹什麼去他們也不說。倆人就這麼繞世界的在胡同裏一邊念叨一邊溜達,別說叫魂了,他們兩個魂都快丟了。

我前麵說了,我姥兒家住在和平區,日偽時期是日本人群居的地方,所以都是小日本蓋的房子,屋不大但隔間挺多。後來解放了,就被當成民房,兩三家分一套。

那時也不講究計劃生育,我姥兒家還算人口少的,兩兒兩女六口人,別人家生十胎八胎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所以房子普遍越來越不夠住,隻能接著自己家的房沿往外搭小房,用現在的話叫違章建築。小房搭好了,裏麵砌一道火炕就能住人。原本門口的街路挺寬敞整齊的,可架不住家家都往外拓地盤,慢慢就變得又窄又破,也就一輛夏利車那麼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