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1 / 2)

明洪武四年,辛亥,春。

嘚嘚──嘚嘚──北平北郊,一個風華正茂、麵目清秀的年輕人騎著馬由遠及近,飛馳而來。

天黑前,應該怎麼也能到北平了。夏紀心裏這樣想著,腳下不敢有半點耽擱,緊夾幾下馬腹,催促它再快些。

兩天前夏紀接到密旨,召他即刻回宮。其時夏紀正隨著梁庸在陰山雲川衛一帶巡邊。可夏紀不能跟梁庸當麵告別,便隻好在臨行前夜跟梁庸一起痛快地喝了頓酒,來了個一醉方休。

天不亮,夏紀給還歪在榻上熟睡著的梁庸蓋了件大氅,又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就走了。

夏紀一萬個不想走,但皇命難違。所以這路他趕得格外抑鬱。心裏不痛快,便隻顧悶頭快跑,倒比平時速度快了。眼看北平就在眼前,夏紀正準備快馬加鞭,卻突然好像聽見哭聲。

夏紀及時勒住馬,側耳細聽。

沒錯!是有小孩兒在哭。夏紀翻身下馬,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認真找了過去。

很快,他就在一塊滿是巨石的斜坡上找到了聲音的來源。竟然是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夏紀朝空曠的四周看了一圈:除了他和那嬰兒,再沒有其他人了。可這孩子哪兒來的呢?

再看看孩子,夏紀頭疼了:扔這兒不管吧,實在於心不忍。把孩子撿了?可他皇命在身,必須要盡快趕回金陵才行。

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夏紀彎腰把孩子抱了起來,他決定先到北平城內給找個好人家兒再說。

這是什麼布?!夏紀發現墊在孩子身下衣服很奇怪,全都是血不說,還是從沒見過的樣式。

妖服!夏紀皺起眉頭,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衣角和褲腳,嫌惡地把它們丟到了一邊。懷裏的孩子一時沒了遮蓋,立刻揮動著小胳膊小腿兒哭得更歡了。夏紀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個男孩兒。

怎麼辦呢?走得匆忙,除了錢什麼都沒帶啊!夏紀往自己身上看了一下,有了。他先兩手倒換著脫了外服鋪到地上把孩子放下,然後脫了中衣又脫內衣。最後他用內衣把孩子包好,自己再把衣服穿上。

可抱起孩子晃了晃,他還是哭。夏紀想想:大概是餓了。轉身從馬上摘下裝水的皮囊,衝了下手之後,他用手指沾了水遞到孩子嘴邊。水滴順著嬰兒粉嘟嘟的小嘴流進去,他果然立刻不哭了。夏紀又沾水,再給他喝。結果幾下之後,孩子把小嘴兒一揪,直接吸住了他的手指,而且一邊吸,他兩個圓滾滾的熟蛋清一樣的小腮幫子還在來回蠕動。那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手指又癢,夏紀忍不住“嗬嗬嗬”地笑出了聲兒。

又喂了幾下,夏紀覺得差不多了。隻要他不哭,能先帶著上路就行。小嬰兒沒有意識到已經沒有東西再流進嘴裏,但肚子不難受了剛才也哭累了,現在他開始張著眼睛努力地想要感知周圍的一切。一雙又黑又大的瞳仁上下左右地移動,眼角還掛著沒幹的淚花。

夏紀心裏怦然一動:要不……我養著吧!

又看了一會兒,夏紀下定了決心,一手抱住孩子翻身上馬,另一隻手一扽韁繩,繼續往北城門趕過去了。

梁庸拚了命地夾馬,可沿著一路的蛛絲馬跡追過來,就是不見夏紀的蹤影。氣得他在心裏直罵:該死的元緒!平時行軍怎麼沒見你有這速度?!

昨天早上梁庸一醒過來就發現夏紀不見了,開始他沒在意,可是後來發現夏紀的馬也沒了,他這才覺出不對勁兒來。

其實早在幾年前,在夏紀一次受傷昏迷的時候,梁庸就在他的身上發現了“大內親軍”的牌子,他當時就明白了夏紀是皇上派來監視自己的。不過梁庸自覺沒什麼短處怕被抓住,而且夏紀除了沒表明真實的身份,對他的忠心耿耿和領兵的能力他都看了在眼裏。梁庸知道夏紀是身不由己,也不相信他對自己是虛情假意。於是待他如常,從沒問過那親軍禦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