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尤其小心,為了防止再被什麼金製品砸頭,她故意在自己臉上包了個西域頭巾。
多金坊門上掛著的鈴鐺和駝車隊伍的鈴鐺聲交織在一起,顏蘇子緊張地蒙著臉生怕自己碰到了多金坊裏的某個金塊再被砸了一臉。
多金坊的舞姬們看到了很滑稽的一幕,出身世家的顏蘇子姑娘,畫著一個漂亮精致的妝麵,頭上裹了個厚厚的頭巾,偏偏把自己點的飽滿的唇形和桃花腮遮了起來,聲音掐的像個貓兒:“你瞧見步金台姑娘了嗎,聽說她就在你們這兒獻舞。”
舞姬們紛紛笑了,妖嬈多姿,手腕上的金鐲子順著金鈴聲看上去很賞心悅目,其中一個笑道:“步金台姐姐剛走了,正不巧呢,顏姑娘來晚了。”
這很讓人鬧心,顏蘇子千方百計逃出來居然撲了一個空。
她又想到打造金蓮花的西域少年,怎得金蓮花樣式那麼多,他偏偏就打得跟姬熙送給姬俗的那件幾乎一模一樣。
她去了上次遇到西域少年的那個波斯街,一路上掀起了自己身上妝容修飾的桃花腮紅香。
既然穿的那麼難看,何必又在自己一張臉上畫的天花亂墜。
顏蘇子走在路上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後來得出結論:必定是自己在步金台麵前不能丟了麵子,瞧瞧人家步姑娘的臉,人家腮紅就能用上五六個顏色來。再仔細一琢磨,也很有可能是因為那個西域少年是個男孩子,不施粉黛又蒙著臉,還顯得容顏精致,這大大刺激了顏蘇子的自尊。
但是波斯街今日被人承包了。
承包波斯街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往東極皇宮覲見的西域烏孫國公主。
烏孫國王這輩子求子若渴,偏偏是個生女兒的命。他有十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個個都在某一領域上很有成就,比如這次前往東極皇宮的這位公主,就是烏孫國王的第六個女兒,以悲劇詩和文學上聞名的翁詩瑙翡。烏孫國的領域包括著伊犁牧原,那裏有大片大片聞名遐邇的伊犁杏花,開的絢爛無比,燦爛熱烈到媲美中原任何杏園。
翁詩瑙翡就是伊犁杏花的象征,開的像個瑪瑙為花,翡翠做枝的杏花樹。她坐在駝車上,露出了漂亮又描著細致眼線的一雙眼睛,駝鈴聲在波斯街蕩漾開來。
顏蘇子此刻不感興趣漂亮的西域公主,她在擁擠的波斯街踮起腳尖來尋找著上次買下金蓮花的那個攤位。果然呢,她瞧見了不遠處一個漂亮的紫砂壇,這個紫砂壇對於顏蘇子來說記憶猶新,她還記得那條叫花鱗的小蛇,上次她踢翻了紫砂壇,還請了那隻小蛇吃了一堆鹽巴。
她擠到這個攤位的時候,發現要找到那個西域少年並不在這裏。
她再踮腳望了望,沒有。
跳起來在人群裏看一看,還是沒有。
她還是找到了那個西域來的少年,但這次找到西域少年的經曆也是讓她覺得很有蹊蹺,值得回家思考一番。
過程是這樣的。
波斯街原本正緩緩往前行走的烏孫國隊伍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這麼一瞬間終於惹了顏蘇子看了一眼烏孫公主的樣子。她正在感歎這年頭公主果然都是要生的美,烏孫公主卻突然轉頭盯著離顏蘇子不遠處的一個方向,驚訝又難以置信地說了一個字。
她說:“啊……”
這個啊字說的頗有感情,還不止一種。有點喜極而泣,因為公主說完這個字之後忽然眼眶裏漫出了清淚兩行,順著她精致眼線的眼眶再到下巴,公主顫巍巍地伸出手,讓侍從們將她扶下去。
順著她的視線,顏蘇子終於找到了那個蒙著麵紗,胸口畫了金銀雙色太陽的西域少年。
還沒等顏蘇子走過去,烏孫公主反而急忙上前一步,她擋在那個西域少年麵前,注視了他很久。
然後,公主做了個讓中原人都很驚訝的動作。她彎下腰,掀起自己的潔白麵紗。親吻著西域少年胸口的太陽,聲線激動並且熾熱真誠,她說了一句沙特語,淚眼婆娑。
所有人都詫異不已的時候,她重新蒙上了麵紗,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駝車上,隊伍又繼續前行。
顏蘇子自幼跟著父母居住,顏氏一族與西域各國都有商貿利益,因此她也學了一些簡單的波斯話和西域各國的方言。
烏孫公主在親吻少年胸口太陽時,用了一句最恭敬虔誠的語法,這往往都是她們在禮拜太陽與諸神時才會用到的敬辭。
她說:“寬恕我。”